“外面来了个钦差,说有道圣旨要当面给我的?”
听到这个消息时,陈三郎都觉得突兀奇怪。
老皇帝驾崩,新帝登位,本来该是件震动天下的大事,但由于元文昌兵临城下,把无数注意力都给带过去了。许久之后,这消息才传到雍州来。一般而言,新帝登基,会有不少动作,比如说大赦天下、免租免税什么的,可当下兵荒马乱,完全顾不上了,就换了个国号。
由于境况特殊,雍州基本与朝廷断了联系,有人占了地方,想要封官,就得自己上书去申请,然后才有圣旨下来。
以前苏镇宏占据崂山府,便赶快上书请旨,要封为崂山知府,可惜当圣旨下到,他却一命呜呼了,崂山府换了主人,那圣旨自然也因此作废。当其时,陈三郎招待钦差吃了顿饭,就打发他回去了,计算时日,难不成是这钦差弄了新圣旨跑来了?
不对,因为那时候,还是老皇帝在位呢。根据朝野传出来的风向,满朝文武对于自己,可是没有什么好话的。有些人为了讨好元文昌,甚至上书进谏,要派人来抓陈三郎进京问罪……
想起来,实在有些荒诞搞笑。
那么,毫无疑问,这道圣旨定然是新帝颁发的。
这位新帝,当初陈三郎进京考试时,与之曾有交集。
当年的京城乃是漩涡是非地,暗流汹涌,斗得厉害。其中无数博弈,陈三郎并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他就想着考完功名,然后离开。七王爷要把他收罗至麾下,一边施以恩惠,一边又冷眼观看,要等四王爷把陈三郎逼迫得走投无路,然后选择效忠投奔过来……
只是诸多险情,最后都让陈三郎安然度过了,并接到密旨,外放回乡,担任泾县县令一职。
对此七王爷颇有些惋惜,不过也就此而已。一介状元,既无背景,也无人脉,充其量就是个小角色。
事实上一直到陈三郎从泾县出走,关于他的话题才又在朝野中出现。
陈三郎身在雍州,但对于天下动向颇有关心,派遣了不少探子出去搜刮消息,不过由于路程遥远,许多情报反馈回来时,早已过去好一阵子了。
现在圣旨到,也不知其间兜兜转转了多少时日,才能到州郡来,这还算好的,没有半路折戟,估计这钦差还到了崂山,然后再跑过来。
陈三郎吟沉片刻,忽道:“先生,你说这圣旨会写着什么?”
周分曹想了想:“封你为崂山知府?”
因为入主州郡是最近的事,钦差出发时根本没有发生。
陈三郎笑了笑:“我看未必,也许直接就封为雍州刺史呢。”
“啊,难道皇帝未卜先知……”
陈三郎笑吟吟:“封官而已,对于朝廷毫无损失。”
雍州本就失陷,以前各路义军活跃之时,都是有一个封一个,反正基本等于空衔,官帽子一顶顶发下去,激励义军们与蛮军斗争,间接帮了朝廷大忙,何乐而不为?
小官如此,大官也是同样的道理。
陈三郎的崛起,如果朝廷有见地的话,便知道小恩小惠毫无意义,干脆一个“雍州刺史”的大帽砸下来,授命陈三郎收复雍州,斩杀蛮军,这并非不可能的事。也非常符合新帝的处境,外交内困,不破不立,只要能解困,封一个新刺史又算得了什么?
周分曹想通这一层,面露喜色:“公子,若真是如此,可是一大喜事。”
当今天下,虽然风雨飘摇,但仍是朝廷的天下。既然如此,在许多场合上,一个名分就显得颇为重要了。好比众多义军都要上书封官一样,若没有封册下来,他们就等于是游兵散勇,乌合之众,说不好听点,就是贼寇。但有了册封后,摇身一变,就能称为“官兵”了。不但名声好听,而且更加容易地得到认可。
千百年来,名分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难以动摇。
蛮军为叛,元文昌亦为叛,即使元家用兵严厉,不像蛮军那样烧杀劫掠,但叛军就是叛军,起码在现阶段都难以摘掉“乱臣贼子”的罪名,这段时日,招惹到无数口诛笔伐。
当然,若元文昌能攻破五陵关,杀进京城,那就是“成王败寇”,舆论便会发生变化了。
陈三郎斩杀石破军,入主州郡,在很多人看来,他已经是事实上的雍州刺史,毕竟以前李恒威便宣扬过,而朝廷对于雍州的政令一向如此。所差的,就是一张圣旨罢了。
而今,便有圣旨到,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然而陈三郎想得更多,名分这东西是把双刃剑,得之有益,却也有限制。譬如带上了帽子,看似威风,但同样把脑袋给箍住了,再想挣脱出来,又得费一番功夫才行。
最为直观的,就是当初陈三郎参加殿试,觐见皇帝,脑海《浩然帛书》出现被龙气困缚的状况,几乎大病一场。原因无他,就是彼此之间理念发生了冲突,一面是君权至上,一面却是社稷为重,君为轻。
况且,目前陈三郎在雍州施行的各种新政,一项项,一条条,都是自己摆弄出来的,不曾经过朝廷允许批准,若不被接受,何去何从?
又或者,新帝圣旨封官,又命令陈三郎立刻带兵勤王,前往京城去,又将如何对付?
这些,都是问题。处理不好,后果很严重。
当下陈三郎便把事情分析说了出来,周分曹一听,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是呀,如果朝廷勒令取消新政,那么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局面将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