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郎带着叶藕桐到洞庭湖边去,本想寻个比较清静的地方说话,不料所到之处,都是人来人往。只见湖边成片的芦苇都被砍伐干净,水边一排排人在垂钓,言声嘈杂,也不怕惊扰到鱼儿上钩。
见状,陈三郎也懒得走了,就此站定。
叶藕桐心中记挂着事,忙问:“道远,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他内心颇为疑惑:当初殿试完毕,一众进士各散东西,衣锦还乡。身为状元,陈三郎本该留在京师,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不料最后受了钦命,返回泾县当个县令。
县令乃实职,一把手,可比起留京而言,实非佳选。毕竟京师之地,才是仕途最好的选择。而县令要升官,实在太难,不知得煎熬多少岁月和人情才行。
陈三郎在泾县,又处处遭受元文昌针对,叶藕桐虽然在扬州,也不便前来探望来往。再后来,便是陈三郎被迫远走的事了。
叶藕桐闻讯,嗟叹不已。
一别经年,而今重逢,无论天下大局,还是个人境况都不同往日,现在的叶藕桐千头万绪,患得患失,只希望能听到些好消息。
“我们从雍州来!”
陈三郎说道。
“雍州……”
叶藕桐心下顿时凉了半截。
可以说雍州是天下最先乱起来的一个州域,遭受蛮军入侵,千里赤土,民不聊生。当其时,不知多少难民流离失所,四散逃亡。其中不少,还逃到扬州来。
对于这些,叶藕桐都是知道的。他还曾与几个雍州难民聊过,从对方口中得知蛮军的凶残行径,吓得当晚都做了噩梦。
如此说来,陈三郎他们定然是走投无路才去的雍州,然后待不下去了,现在又跑了回来……
不过好消息是,有他们在,叶藕桐起码不用担心再被欺负。
陈三郎看着他,说道:“藕桐兄,你想不想到雍州去?”
“啊!”
叶藕桐吃惊起来:“去雍州?那边不是很乱吗?”
陈三郎呵呵笑道:“早平定下来了,蛮王石破军已兵败身亡,现在的雍州非常安全。这么久了,你都没听到消息?”
“是有些类似的传闻,只不敢信。”
叶藕桐回答道。
这个时代,讯息一向滞后蔽塞,同一件事,更有多个版本流传,真真假假,不辨真伪。
陈三郎奇道:“可我从那边过来时,见到有不少人都逃过去了。”
说起来也是讽刺,雍州乱时,里面的人拼命往外逃;时过境迁,如今却是外面的人逃向雍州。
叶藕桐面露苦笑:“去的人有,可宁愿留下的更多,毕竟大家都不知道真实情况如何。”
他说的是实情,人心皆如是,首鼠两端,如果过去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再想回来就不可能了。不如留在洞庭,勉强还能活着。
顿一顿,叶藕桐追问:“道远兄,雍州真得安定下来了?”
陈三郎笑道:“我诳你有何用?”
“那你们怎么来了洞庭?”
“嗯,出来办些事情,做完之后,便会回去。”
叶藕桐抓了抓脸,忽问:“三郎,你是不是在雍州做官了?”
陈三郎一愣,随即笑道:“差不多吧。”
这么一说,叶藕桐立刻吁了口气:“怪不得呢。”
陈三郎道:“藕桐兄,以你的才华,岂甘心在此沦落?到了雍州,也许能获得新的机会。”
听他说来,叶藕桐一片死灰的心意渐渐温热:是呀,谁心甘情愿去当乞丐?天天被呼来喝去,为了一日三餐连尊严都不要?更何况,他可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进士出身。
想了想,有了难处,嗫嚅道:“可我这样子贸然前去,人家未必理会……”
陈三郎一拍他肩膀:“这个不必担心,我在那边认识些人,我可写一封推荐信给你带过去,自有安排。”
闻言,叶藕桐大喜。
陈三郎也不拖沓,当即让小安取来文房四宝,他就地铺展开来,写了一封信,交给叶藕桐。
叶藕桐感激不尽,眼角瞄着笔墨,一副见猎心喜的模样——话说他已经很久没有拿过笔了。带出来的纸张笔砚,早变卖一空,化作了腹中食。
陈三郎又道:“当下阿枫负伤,你一个人难以照料。这样吧,我让小安护送你们过去。”
“真得?那可是……”
叶藕桐感激零涕,当即长长一揖,躬身下去,久久不肯起来。
“公子,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小安却不甚愿意。出门时,他得了许珺的吩咐,要悉心照料陈三郎起居饮食。如果走了,那这些事就没人做了。
陈三郎淡然道:“没事,你只管去。”
“但是……”
“小安,你不听我的话了?”
“不敢!”
陈三郎一板起脸,小安赶紧便低头下去了:对于公子,他可是又敬又怕又是钦佩。
陈三郎叮嘱道:“小安你记住,先弄辆马车,带着叶公子他们走。路上可得照料好了,知道了吗?”
小安忙道:“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由于阿枫腿断负伤,拖得日子久了,伤势积压下来,渐趋恶化。幸好他身子好,捱得住。小安略通医术,帮其重新接了骨,又用木板固定起来。其实对于叶藕桐和阿枫两人,目前最为渴望和需要的还是粮食,营养不良,导致面黄肌瘦,身子欠佳。
小安携带着不少干粮肉脯之类,当即在陈三郎的吩咐下拿了出来,寻个比较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