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不知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富察同心才走到祠堂的门外。透过门缝朝里望去,却只瞧见阿玛藏青色的背影。
徘徊在门外,富察同心有些迟疑的脚步开始碎碎作响。
“进来!”
李荣保的声音不大,却无形中充满了一阵怒气。
富察同心停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后,轻轻推开虚掩的大门,蹑手蹑脚踏入了堂内。
“跪下!”李荣保没有回头,听到背后越来越近的步子,才低声喝道。
富察同心呼吸一滞,没有半分迟疑,双膝已经跪倒在地面,悄悄抬眼望去,依旧是阿玛伟岸的身影。
良久之后,李荣保缓缓转身,富察同心的目光恰好落在案几上那块属于额娘的牌匾,虽然额娘逝世多年,但每一次看到额娘的灵位,心里总会涌出幽幽的伤感。
富察同心满目的忧伤,李荣保亦是收在眼底,为了防止自己心软,急忙大声怒道,“你可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你这般胆大妄为,对得起你已故的额娘吗?”
“阿玛!女儿并不知犯了何事?”面对李荣保突如其来的斥责,富察同心有些委屈地低声反问道。
看着她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李荣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怒睁着双眼,一声令道,“把手伸出来!”
富察同心有些犹豫地缩了缩手,不可置信地瞧着李荣保的气得发青的侧脸,伸手?阿玛这是要打她吗?自记事以来,阿玛从来没打过她。难道要废了她的双手,可是总要有个理由吧。
“伸出来!”李荣保有些不耐烦地催道。
富察同心身子一震,伸出纤长白皙的双手,缓缓举起直至高过了头顶。
指尖那条银簪划过的疤痕很快映入李荣保的眼帘,只见疤痕的周围亦还挂着暗红的点点血珠,李荣保一把拉过那只手,怒声中忽的多了几分哽咽,“凤凰泣血?便是这样来的。”
富察同心霎时匆忙抽回了手,不敢相信阿玛竟是这分精明,她本以为这一切除了皇帝和皇后,无人会知晓,甚至连皇后也不知道自己如何造成的那番征兆。
李荣保刻意掩饰着对女儿的心疼,义正言辞,“你可知今日之事有多险?若是此事败露,不只是你,恐怕整个富察氏都要跟着你遭殃。天子面前,岂容你装神弄鬼!”
面对阿玛的苛责,富察同心眼里开始泛出丝丝泪光,低声解释道,“皇上和皇后早就心生隔阂,又加之皇上的子嗣大多平白无故夭折。皇上心若明镜,早已是恨毒了她,可是碍于她是太后母家的人,才没废后。所以……即便皇上知晓今日是我刻意诅咒皇后,也不会责罚我,反而还会帮我。”
“你……”李荣保举起右手朝富察同心的面庞挥去,直到对上富察同心眼里的泪光,手掌才硬生生停在了她的头顶上方,欲言又止,“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么多……”怎会心思缜密,擅于心计,阿玛只想你无忧无虑的生活一辈子。
富察同心紧紧闭着双眼,良久,才睁开双眸,嘴里有些含糊地唤道,“阿玛……”她并不是有意瞒着阿玛去调查皇上的呀。
李荣保心下一软,放下手掌,不由叹道,“罢了!你娘若是在天有灵,也是不愿看到我打你。”
“阿玛,心儿不愿做皇上的妃子,才出此下策。若是事情败露,心儿即便是死也不会牵连富察氏一族。”富察同心字字透着对保护富察氏一族的坚决。
“难道你的命就不重要吗?在所有的儿女中,我一直以你为荣,没想到你竟是这般胡作非为。从小教你习武,也不是为了让你在这样的场合胡作非为。”李荣保声音逐渐哽咽。
“心儿并非胡作非为,若不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是不会这样犯险的。”这话显然是安慰李荣保的,君心难料,只不过这一次富察同心赌赢了罢了。
李荣保眉头一蹙,缓了缓语气,“那你可知跟着四阿哥会处处被人打压,说不定最后还是不得善终的下场。”
“心儿岂会任人欺辱打压?若是有人挑衅,我定尽力护自己的周全。”富察同心眼里皆是自信满满。
事已成定局,李荣保除了摇头叹气,也是无计可施。亲自将富察同心扶起,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可奈何道,“阿玛老了,也替你做不了主了。天还早,你再陪陪你额娘吧。”说着便走了出去。
看着李荣保离去的背影,富察同心突然感到鼻头有些酸酸的,这还是第一次,阿玛说自己老了。阿玛,女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
三月初六,宜嫁娶。
皇帝下旨,四子弘历与富察同心于紫禁城的西二所完婚。
大红灯笼的高挂,唢呐喇叭的奏响,骑着骏马的新郎,迎着花轿一路从富察府到了西二所。完成了各种俗礼,终于迎来了洞房花烛之夜。
富察同心一人端坐在床头,周围的所有景象都被红红的盖头隔挡在视线之外,她的手指不停地绞着腰间的巾带,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等一下就要见到那个素未谋面的丈夫,心里竟有一点莫名的紧张。
从艳阳高照到华灯初上,这段时间里,富察同心的脑海不断地闪现着过去十六年的点点滴滴,她想阿玛了,想八岁的胞弟富察同宇了,还想着一直像额娘一样照顾自己的雅琴了……
一阵吵闹声忽然打乱了她的思绪。
“唉,四爷,您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我没醉!”
“快帮我将四爷扶进去。”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