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徐天风上任第十四年零七个月的第十八日,青州主城往西南一百八十五里之外的树林迎来了不知道是它的第几个清晨。
天空已经抹上了一层湛蓝,星星大都已经隐去,只剩下寥寥三颗还在坚守,或许出于固执,或许是在倔强,又或是什么都没有,但它们总归还在,这就已经很不容易;月亮在空中模糊的只剩轮廓,白色的微光自东方遥远的地平线下升起,像颗只露出一点后背的蚕蛹,上方等待的云霞被它映照的有些苍白。
也许叫它凌晨更为合适。
徐生和柳乐生坐在篝火的余烬旁边揉脸,打人的紫衣女子拿着长枪去了破烂的帐篷里,徐生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帐篷本来跟周围其他的别无二致,但却被他用石匣给砸了个洞。
那女子的名字也被两人知晓。
曲紫。
就跟慕容筱筱身旁的蓝兰一样,这名字一听就让人觉得稀奇,不过倒也蛮搭她那身衣服。透过帐篷上的大洞,徐生看到了她高高扎起的头发和那露出来一点的紫玉箍,那名叫曲紫的女子显然是坐在里面,但那柄远比她要高的长枪却半点不露,看来应该是被平放到了地上。
“喂…”
一旁的柳乐生用手指捅了捅他,
“你还敢看?我知道你这么大的年轻人肯定精力旺盛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正常,但也要有个限度,好吧。”
徐生目光收回,在柳乐生身上冷冷一瞥。
“还要我说多少次,那只是我…”
“你又想说是你梦游了?”柳乐生瞪他。
“对。”
徐生点头,而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赶忙又补充道,“什么叫‘我又想说’,是‘本来就是’。”
“好的好的,我相信你了。”
柳乐生点头,然而徐生从对方的目光并看不到‘相信’这两个字。不过他也懒得去纠正了,此刻,徐生双手放在脸上,曲紫下手不是一般的重,到现在,他的脸都在发麻,不过徐生也不好有什么意见,毕竟…
虽然是梦游,但事情自己好歹是做了的…
虽然真的没什么太多感觉就是了,倒是一旁的柳乐生哼哼唧唧个不断,一脸的怨念满满,毕竟他是真的很无辜。
“这波血亏。”
这是他从曲紫离开后就不时会念叨的一句话。
徐生却是在一旁开始发起了呆,一双眼睛愣愣的看着灰烬里那所剩不多的微弱火星,柳乐生在自言自语了一阵发现没人理他后,终于是觉察到了身旁人的异常,于是他在徐生肩头拍了一把。
“想什么呢。”
徐生嘴唇张开,大拇指抵到紧闭的门牙上,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道,“在想梦里的发生的一些事情。”
如果不是一睁眼发现自己还在营地,不远处还有着秦川留下的飞刀和银针,徐生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那是一场梦的。
被毁灭的枫桥镇,没有太阳却又炙热无比的日落之地,巨大树林和它的乌鸦,怪异的乌云所带来的人头盛宴以及藏在黑袍下的李长欢。
这些记忆清晰而沉重,它们不像寻常的梦一样,一醒来就会忘的干净,它们也真实得不像一场梦。
徐生放下托着脑袋的手,白色的袖子在他双腿上铺开,此时月亮已经隐去,它的光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将它挤下去的太阳却又遮遮掩掩始终不肯出来,天空虽然比几个时辰前要明亮了许多,它的亮光却也被分散了,天地间一片朦胧,白色的袖袍看起来像是膨胀的棉花,又像是一片视线无法聚焦的雪地,模糊至极。
徐生将这截袍子从腿上撤下,不再去看,他没能找到那滴让他印象深刻的血迹。
他叹了口气,什么是梦,什么又是真实呢?它们的定义是谁给的?或许梦里的人在自己睡着以后,也会在某个地方睁开眼睛打着哈欠抱怨,昨晚又做了场噩梦,真是倒霉。
“看不懂你在叹气什么。”
一旁的柳乐生对他的样子很不理解,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是的,之前。
在秦川几人被赶退以后,徐生可谓是大大松了口气,即使有了一些准备,但如此顺利的解决,也靠了不小的运气成份参杂在里面。
比如在自己因为那莫名的红光出现接近昏迷之时突然现身说要帮助自己的铁甲骑士,比如秦川酝酿好了全力一击后却又突然出现的灰袍人,又比如不知道为什么一路跟了下来的曲紫。
想到这个奇怪又冷漠的女子时,徐生不自觉的朝帐篷那里又看了一眼,直到现在,对方也没有说她跟着自己的原因是什么。
现在铁甲骑士已经走了,他走的很果断,不知道是因为事情结束了的缘故,还是跟秦川一样,被那突然出现灰袍人给吓到,曲紫却留了下来。
她没说原因,徐生便也没问。
李复又晕倒了,这是在战斗一结束后,徐生便在对方帐篷里查看到的结果,在打开门帐时,他首先看到的便是这个车夫糟糕的睡姿,然后是正在轻微颤抖的其他三个车夫。
这么大的动静,没有人不会醒过来,他们只是不想睁开眼睛而已。
没过多久,因为帐篷不够了关系,他们三人便坐在了篝火旁,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后,兴许是因为篆器太费精神导致,徐生说着说着便莫名睡了过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然后就有了那一场让他挨了两个耳光的梦境。
算上柳乐生的话是三个,结结实实,没有一点水分。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