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位贵客,正在食园的会客厅里,瞅着一小盘松茸吹胡子瞪眼。
一百万一菜一汤,算过分吗?
算,又不算。
要找高级餐厅,j市多的是,别说一百万了,一千万都花得出去。
人家卖的是服务费,不是菜钱。
跟着严易,连盼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好吃吗?谈不上。
反正她没吃,严易也没吃。
装修倒是最顶级的,服务生是八国语言精通的,餐具是维多利亚的古董,玫瑰是保加利亚空运过来的,牛肉也是日本空运的,葡萄酒得是八二的,配套服务无一不精,无一不贵。
饭前等候那一会儿,大家玩骰子,谈笑之间输赢全都是百万乃至千万计。
客人要是高兴,想让老板给表演钢管舞都成,唯一一样——饭菜对连盼来说,还真就是一般。
至少这样的吃饭场所,并不是连盼所喜的。
食园本来走的就不是高端路线,食园装修雅致,却不算奢华,并不是以高昂的服务费取胜的。连盼开这个园子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服务百姓,来这儿吃饭的人达官贵人也不是没有,但还是普通爱吃的老百姓占多数。
所以,这人来踢馆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一百万一顿的饭,真要做,也不是做不出来,连盼稍稍沉吟片刻,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老公,”想到这里,她身子微微往严易身边靠了靠,嘴里语气忽而软了几分,一双秋水剪瞳莹莹如水,望向严易。
一般情况下,她有事相求才会这么说话,平常对这严易就是你啊你这样说话的,有时候也直呼其名。
严易淡淡“嗯”了一声,虽然知道她肯定是有所求,但单从脸色来看,他显然还是颇为受用的。
连盼声音软糯,这么一叫,他身子都跟着酥了半边。
“就是……”连盼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胳膊,“你有没有认识卖金龙鱼和孔雀的人呀?”
其实严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严宅里还养过仙鹤呢,公母一对,是老太太的嫁妆,后面都寿终正寝了,家里头便再也没养过这些东西。
尤其严青是个大祸害,简直是养什么死什么,如今老宅里只有一条狗和几只猫,什么鱼啊雀啊这些金贵玩意儿一律都没有。
家里没人好这个,连盼突然这么问,严易不免也有些奇怪,不过他脑子灵光,结合连盼刚刚的电话,他很快也想到了点上,“你要用这个做菜?”
连盼点了点头,却跟着又摇了摇头,“算是吧。”
严易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过连盼做菜一贯神秘,有时候拿着个面团子大都能做出肉味来,他见多了稀奇反倒也不觉得稀奇了。
“我帮你问问。”
半个小时后,三十条金头过背金龙鱼和四十只白孔雀就被送到了食园里。
连盼回园子的时候,一厨房九个徒弟看到她回来简直都快哭了,只有大徒弟庞建还在会客厅里,陪着那位踢馆的客人。
连盼也没出去见什么所谓的贵客,只迅速吩咐徒弟们道,“力气大的,到笼子里抓孔雀,拿尖镊子取掌心肉,力气小的,到水缸里,拿漏勺剪子剪龙鱼须。”
金龙鱼脾气暴躁,孔雀也不是什么性情温顺的鸟,一时间,整个厨房以及厨房外全是鸡飞狗跳的,充满了人嚎和鸟类的惨叫声。
连盼闻言,心中颇有些不忍,但手上动作却没有停,她做的事情很简单——她在切豆腐,准备煎一个白豆腐。
一阵闹腾下来,好几个徒弟都挂了彩,连盼切好了豆腐,泡入水中,细细清洗几味来之不易的食材。
半个小时后,一菜一汤就出炉了。
小十在旁边看得鼻尖冒汗,听了连盼的嘱咐,连忙端着一盘煎豆腐和一小盅子汤先行出去,替大师兄庞建解围。
其实这两道菜都十分寡淡,徒弟里边也有见过世面的,知道金龙鱼和孔雀不便宜,尤其白孔雀是蓝孔雀的变异种,属于国家保护动物,需要有野生经营许可证才能养殖宰杀的,连盼在短时间内能弄到这么多珍贵的东西,大家都没敢多问来历。
小十走了大概有十分钟,连盼也从厨房里出发了。
她到会客厅的时候,客人正望着眼前的煎豆腐和那一盅子汤发愣。
连盼理了理帽子和围裙,轻轻咳了一声,小十连忙喊了一声“师傅”。
连盼的大弟子庞建都三十好几了,此刻却跟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拘谨地站立在一旁。连盼一来,他脸上瞬间露出“救星来了”的神色,连眼神都跟着亮了几分,连忙也跟小十一起,站到了连盼身后。
客人年纪大概六十左右,头发花白,留着一点胡须,气色很好,颇有点鹤发童颜的意思,腰杆儿挺直,不管是从衣着还是体态来看,他显然都是个有身份的人,不是袁子晋那种普通的糟老头。
看到连盼过来,客人呵呵笑了两声,回头看她,“小丫头,你就是食园的大厨?”
连盼微微一笑,“正是。”
“你来之前,你徒弟给我煎了一盘松茸,可我实在吃不下去。”
连盼往桌上瞧了一眼,时间一长,松茸已经微微变色,味道应该也有所改变,她此刻再去尝已经不合时宜。不过自家徒弟的水平她也是清楚的,几个月下来,对付普通人尚可,真要遇上老饕,根本是不够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