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己最开始拟定的即兴表演!
诚然选择自己擅长的可能更稳妥,却不符合安妮一贯的性格。
上辈子,安妮还真没和农妇打过太多交道,家里有个煮饭的阿姨倒是农村出身,但在她家工作时早褪去一身土气,变得精明世故。
倒是“安妮”这辈子,和底层人士打交道的不少,c城老家贫民区里,巷口那家卖早点的就是中年丧偶不得不独自进城养家的农村妇女。
嗓门儿粗,做事麻利,包子的馅儿小皮厚一点,并不会因为农村来得就特别淳朴,无奸不商,真的太淳朴了做生意怎能赚钱?
不过也有柔软的一面,“安妮”父亲去世后,她和街面上的小混混们来往,穿衣打扮也挺非主流,这大姐还语重心长说过她,大意是小姑娘不要太随便,学坏了容易学好难,念书不行就去学个手艺云云……“安妮”当然是不领情的,大姐一开始还塞俩免费的包子给她吃,后来也不搭理她了。
千人千面,一个早点大姐代表不了所有的农村妇女。
安妮前几天偶然看了一个新闻,讲的是一个乡下妇女辛苦养大了儿子,送他念大学,儿子后来娶了城里媳妇儿在城里安了家,却不肯再回乡看母亲,乃至逼得这农村老太太不得不独自进城寻子。
新闻里,有记者帮忙联系上了老太太的儿子,儿子如何否认不孝暂且不说,安妮当时却有点触动。
满是皱纹的脸,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土气穿戴,记者帮忙联系上不孝儿子时不哭不闹,她的脸上是一片麻木。
——因为不是剧本,没有情感代入,也没有“模拟拍摄”,安妮却想尝试下这样的人物。
郭院长听了安妮的即兴表演选择,露出颇有兴趣的表情。
哭和笑,生气和难过,这些基本的情绪表演安妮已经掌握了,但谁看她的样子都不会将她和农村妇女联系起来。
没有化妆帮忙,也不靠改变衣着,一个人需要怎样的演技,才会叫人忽略她年轻漂亮的外表,将她看成第一次进城的农村妇女?
“你很有勇气,可以开始表演了。”
安妮闭上眼睛,让自己静心凝神,眼前不由自主闪过那天的新闻画面,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对着镜头一脸茫然麻木:“俺不怪他,俺看一眼就走。”
这样一个土地里刨食,没有见过大世面,临老了才第一次进城的老太太,她是怎么燃起独自进城寻子的勇气?
离开家门时,她有没有害怕飞驰而过的车流,老旧的火车上,她是不是紧紧拽住自己的行李,害怕被小偷光顾?
火车上的盒饭她是否舍得买。
下了火车,随着人流踏入这座国际性大都市,她只依稀记得儿子的工作单位。
怎么去找?
晚上她不敢走进富丽堂皇的酒店,也不知哪里有廉价的通铺,只有拖着行李蜷缩在天桥下,和形形色色的流浪人员作伴。
一帧帧的画面是安妮的“臆想”,是她看了新闻后分析的,因为没有过多接触过,她对自己的判断究竟对不对,也没太大信心。
等再睁开眼睛时,郭院长为首的评审老师,发现安妮有了变化——
安妮当然还是那么年轻漂亮,改变的是她的神态。
她有点踉跄被人挤出了车厢,往前走了两步,又原地踌躇。摸不清该往那个方向走,看动作像提着一个沉重的包,陌生的环境让她有点害怕,但身后的人在不耐催促着,只能带着警惕心顺着人流往车站外走去。
她的脚步时快时慢,中途停过一次,似乎被挤掉了什么东西。
“不用,不用!”
她慌张摆手,似乎在拒绝别人提供帮助。
如果是一个从容大方的城里老人,会感谢善意的年轻人,然后坦然接受帮助。
她却是不同的。
不说对大都市里陌生人的警惕,她更不习惯有人对她抱有善意。如果连含辛茹苦养大的亲儿子都能失联,她哪里敢麻烦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提供帮助?生怕灰扑扑的行李包,会弄脏对方干净整洁看起来就不便宜的衣服。
心里没有目的地,脚下就没有方向。
除了顺着人流走,她也别无选择。
可出了车站,别人有亲朋来接,她却是没有的。
她只能眼睁睁看见别人将手里的行李交出去,钻进车离去。再不济,也能自己带着行李打车离开。可她是茫然的,不知该往何处去……
在车站外面打转,看她样子也不是有钱的,车站的三教九流都懒得下手。
提着破旧的行李袋,慢慢在附近打转。
也不知道何时天黑,又冷又饿,都市的夜晚来临,街头巷口有了夜宵摊子。
人体本能感觉到饥饿,却不敢胡乱花钱。
停下来试着问价,又嫌弃贵了,最终让人给炒了一碗素面。入口感觉还不如自己做的手擀面有劲道——儿子也是喜欢吃她的手擀面,不知道能不能吃惯城里的面条?
想到失去联系的儿子,她拿着面条的手一僵,赶紧低下头。
热腾腾的面条能冲散眼里的水汽,独自拉扯大一个孩子,还把他培养成大学生,对一个农妇而言生活的艰辛让她佝偻了背,却不敢哭。哭是最软弱无能的行为,有人心疼你时泪水才有意义,没人看没人疼,有时间哭还不如多干点活儿。
吃了面,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茫茫夜色中……
“谢谢各位老师,我的即兴表演结束了。”
安妮的表演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