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棋不卑不亢的看着杜若,双目相对,犹如黑云涌动,无声炸开一道惊雷,暴雨如注。
众人沉默的观望着这一出闹剧,隐隐感受两方对峙间的暗流涌动,身体想要逃离这骇人的漩涡心里却又被震慑的不敢轻举妄动。
徐偃王摸一把头上冷汗,他倒不是被这边吓得,贡院附近来来往往的人实在太多,他在走向纷乱的人群里挤了许久,好不容易离大门近了些,结果各奔东西的人流却突然都不动了,将他生生卡住,以至于榜单近在咫尺而他却一个字也瞧不见,简直令人急躁。
杜若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人,总觉得他身上的这股气势似曾相识,还未深思,却见他挑起嘴角,诡谲的笑了笑。
刹那间,杜若眼皮不可控的跳了跳,耳边似乎能听见一张面具裂掉的声音。
贺棋将杜若面部丝毫的变化收入眼底,淡淡开口,语气低沉,隐隐带些盅诱的味道:“圣帝,您手持屠刀大义灭亲,将亲友的冤死当做过眼云烟,此等气魄众人敬畏,但个中苦楚,冷暖自知。人活着是为执念,神仙亦是如此,您魂散了大半,身子伤个透底,苟延残喘到如今,总要有个念想,这个念想,在贺某看来,与我家家主所思所行,并无不同,只不过她敢为之,您却畏手畏脚,定在原地下不了决心。”
贺棋在贺文彬惊恐的目光中站起来,缓缓走近杜若,肩膀相贴。
“盘瓠虽聪慧,但终究是小才,若无人指点,终其一生也思不透符惕六异阵的玄妙。他在外面折腾得天翻地覆也解不开,如何关进游仙枕缚手缚脚的反而却轻而易举的破了阵,圣帝,这是你在帮他。”
杜若微微偏开头。
贺棋在她耳边轻轻呼出一口气:“阵破了,旁人奈何不了,再不情不愿,破了四角的游仙枕也只能交给您填填补补,毕竟符惕六异阵的生死契在您手里。”
一声马嘶声毫无防备的破空而来,杜若习惯般的皱起眉,等了等,却没有听见战场上本该紧随其后的哀厉高亢的画角声。
明黄令旗随风猎猎,杜若远远望去,马背上的人并非戎装,而是一身红青色的官服。
传信使。杜若眉头紧皱。这位在天帝身边掌管捧节奉使之事的仙官她并不常见也不愿见,因他每次不是传达威恩抚喻,便是颁诏受命出征,上回见他,正是百年前奉旨讨伐魔君之时。
浮云蔽白日,风吹幡动,道路尽是姹紫嫣红。传信使持令旗下马,昂然傲立。
贺棋早在马嘶声中退回去跪下,杜若盯了他一会儿,回身同传信使作揖。
传信使上前两步,将杜若扶起来,温声道:“圣帝,此处人多,我们另寻他处说话。”
杜若再望向贺棋,后者似笑非笑,板板正正跪在那里,像是只乖巧的狐狸。杜若瞧着他,只觉心头犹如坠着一块巨石,欲落不落,惴惴不安。
“刘大人。”
被点到名的刘大人垂头呲牙咧嘴,磨磨蹭蹭的站出来。
杜若盯着贺棋,沉声吩咐道:“我随传信使去澄明楼议事,你等留在此处,若是仍有人寻衅滋事,如何处置,我方才已经说清楚了,杖毙即可。”
刘大人斜看一眼跪得整整齐齐的贺氏子弟,只觉一口气哽在胸口,心中叫苦,迫于无奈也只能遵命。
小道边种着奇花异草,一方正盛一方歇,悲喜参半。
杜若同传信使一前一后走着,传信使偷眼瞧着圣帝阴沉的脸色,不敢多言,跟在后面,直到了澄明楼才清咳两声。
“经年不见,圣帝身子可好?”传信使长揖而坐,端茶问道。
杜若摩挲着茶盖:“劳天帝挂念,我这些年传道讲经修身养性,更兼有仙丹灵药补着,以前落下的老毛病都快去根了。”
传信使笑笑,神色却已然端肃:“您在这儿休养生息,天宫本不该来打扰,但事出紧急,天帝思来想去,还需请您出山。”
杜若压住茶盖,心里冷哼一声,天宫素来是这般模样,遇到难事莫不张皇失措,多士盈庭而一筹不吐。
杜若将手抬起来,收进袖子里攥紧,微微一笑:“今时不同往日,五族和睦共处,无地起烽烟,我猜天帝所求,定是喜事。”
传信使头冒冷汗,别开目光,灌下两口清茶:“阴司三生池里的莲花一夜枯败,池水渐渐污浊,已是一潭死水了。阴司连日彻查,到现在也没寻到缘由。这三生池关系着六道轮回,若不能疏通,后果不堪设想。诸位神官的道场不在鬼界,去了阴司法力受限,所以要请您帮忙。”
传信使低着头,竖耳听杜若的回应,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只得抬起头,这一瞧,正对上圣帝的眼睛,而那双常年雾蒙蒙看不出喜怒的眼睛正隐隐发着光。
“圣,圣帝,您还好吧?”传信使结结巴巴的小声询问道。
杜若敛下目光。
神仙活得久,可再久也有个头。她东闯西踱多年,早已意懒心灰,五族之间的血雨腥风于她而言不过是小打小闹,她只等着哪日碰上天崩地裂六道紊乱的大难,好像诸位先辈那般以身化劫,羽化了事,死个彻底。
如今,她千盼百盼的大劫似乎是到了。
杜若松开攥紧的手,将桌上的令旗接过来,懒懒往后一仰,乐呵呵道:“等过了封神会,我便去阴司看看。”
传信使眨眨眼,惊讶于圣帝答应的如此利落,愣了一下赶紧起身拜礼,说些感谢的客套话。
杜若笑看着他,脑海里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