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清华,如轻纱一般,淡淡透进窗棱,铺泻一地,清亮而幽静。
明雅苑的书房里,灯火通明,水溶执了湖笔,在宣纸上默写《问菊》一诗,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极其专注,仿佛倾尽了全身的心力一般。
待写完之后,水溶将宣纸拿在手中,长身立于窗前,默默出神。
唇角轻扬,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水溶修长的手指徐缓从诗句上划过,反复吟诵,觉得字字珠玑,激赞不已,更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慢慢溢上心头,让他难以自持。
正心眩神迷,不知今夕是何夕之际,却有少女的声音飘然而至,清脆如黄莺出谷一般:“哥哥这般入神,不知在看什么宝贝?”
人未至,声先入耳,却是水溶的同胞妹妹——郡主水湄。
这水湄今年刚满十二岁,虽然年纪小,却生得娇达礼,颇得长辈爱宠,尤其是宫里的太后,更是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
这般万千宠爱在一身,所幸北静王府家教甚好,水湄并不恃宠而骄,不过略有些活泼好动,常爱打闹玩笑罢了。
听到话语声,水溶这才从迷梦中清醒过来,定一定神,转头看着渐行渐近的水湄,唇角笑意浅微,不答反问道:“这么晚了,妹妹怎么还有空过来?”
水湄眉目灵动如珠,抿唇而笑:“湄儿一时睡不着,索性出来游逛一番,看见哥哥这书房亮如白昼,便过来瞧一瞧咯。”说着,便行到水溶身边,径直伸出手,来抢水溶手中的物件。
水溶猝不及防,宣纸竟被她抢走,心中着恼,瞪了她一眼,皱眉道:“你这性子,竟是越发乖张,没有半点规矩。”
水湄嘻嘻一笑,并不理会他的责怪之词,只将宣纸展开,凝神念了一遍,又细细品了一会儿,不由击掌道:“这诗写得真好,天然一段清傲之气,尽皆流露出来,难怪哥哥看得如此着迷了。”
抬头看着水溶,眉心盈出一抹淡淡的颦纹,好奇地道:“古诗我也念过不少,这样清新脱俗的诗,还从未听过,想来,这必是今朝哪位才子的佳作,不知哥哥是怎么得来的?”
水溶微微一笑,道:“素日里你虽然爱胡闹,但赏鉴诗词的能力,还算不错,竟一眼看出这诗的妙处,不过,此诗并非才子所作,而出自闺阁女子的手笔,乃是贾老太君的外孙女儿林姑娘,现正居于贾府。”
水湄这才明白过来,赞许地道:“原来如此,能有如此佳作的女子,想来,必定是谢道韫、李清照之流的人物。”
水溶轻轻点头,眸中闪过几缕迷离,语意飘忽轻微,仿佛梦呓一般:“这是自然的,我一读这诗,心里便激赏不已,觉得今后咏菊之诗,再无人能出其右。”
见他神色恍惚,水湄怔了须臾,眨眼道:“极少有人能入哥哥的眼,更别说是女子了,唔,瞧哥哥如今这副模样,俨然已经对那位林姑娘敬佩得五体投地了。”
以手支额,轻轻“唔”了一声,抿唇道:“哥哥虽然居于富贵繁华之地,却生性淡泊,从不为权势所束缚,连明雅苑的凉亭,亦要以‘陶然居’命名,表明自己心慕陶渊明,如今,林姑娘这诗,亦有淡看世俗、隐逸红尘之意,看来,哥哥与林姑娘,心念一般,竟是难得的知己了。”
水溶长身而立,笑而不答,水湄眼波斜动,靥上漾出一抹如花笑纹,随即道:“人生在世,知己可遇不可求,尤其是红颜知己,不知哥哥将如何对待这位林姑娘?嗯,哥哥尚未娶妻,其原因,便是想挑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如今,既然已经遇上了,不知是否要命人过去提亲,以求百年?”
她话未说完,水溶已经敛了神色,向左右望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方才略微安心,声音中带着郑重之意:“我知道,你一向爱开玩笑,但是,这样的话,今后不可再说,倘若被其他人听到,我自然无所谓,却必定于林姑娘的清誉有碍,到时候,我如何能安心?”
水湄哪里肯听,依旧抿着唇,笑吟吟地道:“自己无所谓,却只在乎林姑娘的名誉,哥哥当真是君子呀,同时,这也证明,对于这位林姑娘,哥哥心里,已经有了与众不同的情意,不知我说的可对?”
水溶剑眉一轩,眸中透出一抹气恼,肃声道:“你这番话,当真是胡说八道,我与林姑娘,本是素昧平生,如何会生出情意?我只是,怜惜她小小年纪,父母便双双离世,敬服她即便寄人篱下,也保持一颗纯真之心,敬服她蕙质兰心,诗才绝世,如此而已。”
其时,他神色肃然,言语铮铮,自是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水湄见状,心中不由有凛然之感,默了好一会儿,方道:“罢了,算我说错了话,哥哥千万别生气。”
吐了吐舌头,眉目含笑,随即道:“素日里,旁人常赞哥哥是‘少年贤王’,我总不太相信,如今一看,哥哥心胸坦荡,又怀悲天悯人之心,实在难得,的确配得上这样的称呼。”
水溶听了,脸上依旧带着凝重之意,叹息道:“你这番溢美之词,实在让我觉得羞愧,拿林姑娘来说,她父亲是少有的清官贤臣,我却任由她寄人篱下,这么多年,从未有半句关怀之言,如此细细一想,真是愧对‘少年贤王’的称呼,更对不起林姑娘之父。”
见他一脸自责之色,水湄心中又惊又奇,思量许久,敛了玩笑之心,劝道:“哥哥何必妄自菲薄?这些年,哥哥在朝堂上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