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夜暮渐至,秋日的凉风徐缓吹过,带着几缕料峭的寒意,隐约含着菊花的素雅香气,清新怡人。
扶着雪雁的手,黛玉淡淡含笑,沿着回廊缓缓行走,取路折回潇湘馆。
走了一会儿,雪雁抿起唇,眉梢眼底皆是盈盈笑意,怡然道:“今儿个,姑娘才说了几句话,便将二姑娘劝解得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真真是个厉害的。若是要我说,姑娘人长得好,诗词作得好,口才也出众,想来,像姑娘这样优秀特别的女子,这世上必定没有几个了。”
看着雪雁一脸兴奋的模样,黛玉不由失笑,摇头道:“罢了,你竟将我说上天了,幸好这里没有其他人,不然,听见了岂不是要笑死。”
雪雁听了,便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黛玉默了须臾,轻拢秀眉,敛容道:“雪雁,你当知道,今天我来见二姐姐,只是因为同情她,想让她过得好一些,并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以后你也谨慎一些,不要说漏嘴了,不然,底下的人知道了,不知又要生出什么闲言,若是二舅母生出算计之心,我那几幅画,还不知能否保住呢。”
雪雁听了,脸上的笑意立刻便淡了下来,敛眉垂首,呐呐道:“姑娘的意思,奴婢明白了,以后自会谨言慎行。”
见她脸色倏变,又这般小心翼翼,黛玉怔了须臾,已经明白内中缘故,目光中浮出淡淡的歉疚,心中亦是思绪纷乱,难以平静。
不禁慨叹,其实,眼前的雪雁,本是自己从林家带来的,依照常理,彼此应该更亲近一些才是。
只是,自进贾府之后,身边多了一个紫鹃,处事分外出色,又心灵手巧,温和体贴,颇称自己的心意,自己便在不知不觉中,与雪雁疏远了很多,以致于到了如今,一举一动,没有当初那般亲昵无间的情分,反而只像寻常的主仆。即便偶尔谈心说笑,亦横亘着一层轻薄的隔膜,很是拘束。
念及此,黛玉眉心慢慢浮出一抹颦纹,声如幽叹:“雪雁,这些年来,我让你受委屈了。”
听了这话,雪雁自是惊愕不已,蹙眉道:“姑娘何出此言?”
黛玉看着她,唏嘘道:“你五岁便到林家,当我的贴身侍婢,之后又随着我离乡背井,来此地寄人篱下,想来,你心里也并不太好受。偏偏这些年来,我只与紫鹃亲近,待你的情分,比小时候淡了很多,实在对不住你。”
娓娓道来的话语,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矜持高傲,却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娇软,仿佛涓涓细流一般,一直软到了人的心坎上。
雪雁不由滴下泪来,勉强抑制住激荡的心情,拭了泪珠,摇头道:“若是说这个,便是姑娘多虑了,雪雁本是孤儿,是夫人心善收留,又开恩让我服侍姑娘,对于姑娘,我心里只有敬重之情,绝无其他。至于紫鹃姐姐,她本就比我灵秀很多,姑娘喜欢她,是人之常情。何况,这些年姑娘并未薄待我,衣食之类,都是极好的,比寒门小姐强好多,雪雁一直觉得,能有如此际遇,是莫大的福分。”
黛玉这才略微释怀,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我便安心了。”
凝眸于雪雁,轻轻咳了一声,问道:“雪雁,你想不想苏州?”
雪雁怔了一下,眸中闪过一抹黯然,却是转瞬即逝,旋即道:“没什么好想的,这个地方本也不错,住在这里,我很满足。”
黛玉素来聪颖,见了她的神色,自是心知她亦极想念故乡,不过是担心自己难过,才没有直言,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意,却又起了玩笑之心,便嫣然道:“如此说来,即便能够选择,雪雁也愿意长久留在这里,而不是随我回姑苏了?”
雪雁眉心一跳,立刻一脸紧张,急急问道:“姑娘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姑娘心里真打算离开这里,回苏州么?”
黛玉温婉浅笑,郑重应道:“不错。”
雪雁满面震惊,好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眸中流转出无限欣喜,兴奋地道:“姑娘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内中缘故,我并不太清楚,不过,于我而言,能够回自己的家乡,看那秀丽山水、风土人情,当是人生最大的美事。”
见她如此欢喜,黛玉不由受了感染,心情亦十分畅快,却继续揶揄道:“刚才雪雁还说,这贾家很好,如今却立刻换了说法,真是前言不搭后语。”
雪雁脸上一红,默了好一会儿,方笑着道:“方才是我失言,其实,我心里是想说,姑娘对我这么好,无论姑娘喜欢哪个地方,我都同样喜欢,同理,无论姑娘要去哪儿,我都要随在左右伺候。”
牵住黛玉的衣袖,脸上露出期盼之色,央求道:“姑娘素来好心,倘若要回江南,一定要带着我才是。”
见她一脸乞求之色,黛玉自是不忍心再闹下去,便轻轻摆手,笑着道:“罢了,不逗你了。”
拍了拍她的手臂,和颜悦色地道:“你何必杞人忧天?我们是一起来的,若是要回去,我自然不会丢下你。”
闻言雪雁这才放心,不禁笑容满面,拍手道:“还是姑娘好。”挑一挑眉,敛了容色,问道:“不知姑娘打算何时动身?”
黛玉看着她,笑道:“你也太心急了。”
抬起素手,挽一挽被秋风吹落的秀发,随即道:“日子还没有定好,不过,老太太年事已高,又对我一直很好,若是骤然提起,似乎不太妥当。我打算在这里再住一段时间,尽尽孝心,等开了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