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如金倒下去的那一刻,李书墨被推开很远,那真是奋力一推,饶是他这样的人,也几乎是退了四五步,方才站稳。
眼前与她的空隙,霎时就被人流给填满,因为天上开始下起金叶子。
“又是什么鬼把戏!”
他冷笑了一声,转身开始往回走。
聚宝楼的方向其实是与他此刻行走的方向完全相反,但他并未察觉到。
他走得踉踉跄跄,几近狼狈,当然,他也没有察觉到。
好了,现在黄如金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计划成功了不是么?
他不用再装疯卖傻,因为黄如金一死,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娶了秦晓羽为妻,然后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随便找个什么医生看一看,就说自己好了,届时皆大欢喜,不是很好么?
父亲再不用担心自己乌纱帽被揭,他也可以脱离李府,成为驸马,正式摆脱他的掌控,反正秦晓羽那个女人一贯对他言听计从不是么?
母亲也好,父亲也好,这两个人人事,他半点都不用再管,谁的脸色也不用再看,简直好极了。
可是……为什么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开心?
德禄帝说,黄如金有反意,这个女人需要提防,唯有李家才是他能信任的臣子,所以要将黄如金娶回去,放在家里看守。
他照办了,反正那女人也讨厌他,娶个名分而已,怕什么?
可是……为什么娶回来之后,她完全变了?
变得好像一条小狗一样,整天粘在他后面,这样费力地讨好他?
他一直在竭力观察,疑心她也是像他这样极擅伪装的高手,但黄如金……仿佛是真的异常简单的一个人。她好像并不怎么关心朝堂大事,反而比较关心如何能讨得他的欢心,每晚睡觉的时候,她总絮絮叨叨,说的一直都是一些琐琐碎碎被她称为幸福美好的小事,其实也不过是些居家过日子的杂事。
本朝四万御林军的统领,怎么可能是满脑子只有火锅的女人?
但……为什么看到林愈吃瘪,看到她那样粘着自己的时候,心中竟会很满意?为什么刻意想要在林愈面前与她表现亲密?这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他一时感觉脑中仿佛要爆炸,无数的念头缓缓,但毫不留情地汹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能做什么?唯有冷笑。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爱情?一个心怀鬼胎的女子,怎么可能爱上他这样的傻子?
没什么好心痛的。也没什么好怀念的。
后面不知是谁在挤,他回头凶狠地瞪了一眼,那人被他眼光所惧,竟一下吓得将手里的金叶子全撒了,又连忙低头去捡。
人群之中,他寸步难行。
黄如金方才说的那些古古怪怪的话就像是尖锐的刀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都刻在了他脑海里,怎么擦也擦不掉。
李书墨踉踉跄跄走到街边,扶住了街头的一堵墙……心慌,心悸,各种让他害怕的感觉都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件最宝贵的东西,这种害怕的感觉,就像当初幼时沉在水底一样,世界仿佛都在一瞬间远离了,谁也不要他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双腿一软,竟立即倒靠在了墙边,开始冒虚汗,不住喘气。
大约休息一下就好了。
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大约明天就会忘了。
整个街道已经完全走不动,人流还在增加,愈加密集,他喘气许久,终于奋力一蹬,飞身跃上了屋檐,然后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金雨早已停了,涌向太和街的人依旧还在增加,大家都想去街上再搜寻一番,期待能够拣到一两片偶尔遗落在角落没有被人发现的金叶子。
一片就足以发财了。
晚上没有去太和街的人纷纷都在抱怨,感叹自己真是时运不济,没有赶上好时光。
德禄帝一行人原本只在稍稍靠北一些的吉庆街上走动,周江流李敬一行人都跟在后面,但身边的人却纷纷都开始往东涌去。
那是太和街的方向。
德禄帝神色有些疑惑,李敬连忙伸手拉住了一个往那边跑去的小伙子道,“这位公子,麻烦一下,能告诉我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大家都往那边跑?”
那年轻人一下子甩开了他的手道,“太和街下金雨了,我赶着去捡钱呢!”
德禄帝眼睛稍稍眯了眯,摸着胡须嗯了一声,“金雨?稀奇!”
李敬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周江流却在旁边笑道,“听闻有山参长在老林深处,若能修得人形,又被善人所采撷,便会变为散财童子,四处散财,以报善人之心。如今这金雨一事,想必是善财童子所谓,此乃我大平吉兆啊!”
纯属一番胡扯。
但德禄帝的脸色却立刻松了下来,也笑着点点头道,“确乃吉兆也!”
李敬心擂如鼓,唯恐此行计划失败,然而顺着德禄帝的眼光望去,京都黑压压的屋檐之上,似乎已经有四方绰绰黑影游走,况且德禄帝方才的表现……大约应该就是成功了。
他抬袖擦了擦汗,却发现周江流的脸色依旧有如平常,看不出半分破绽。
周江流之子周仁,准确的说,是赵飞进遗孤周仁,今夜约莫也要死了。李敬又多看了一眼周江流,心中有些疑惑,难道他完全不担心么?
“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今夜已是游园会的最后一天,光复会若真是有心刺杀皇帝,至少在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