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过去,昔年的小小村霸长大了。与村里寻常姑娘不同,茜妞没穿好看的花裙子,没戴绢花红头绳,而是着一身灰色的棉麻直缀,黑长的秀发挽成道姑头,插一支核桃木木簪。若不细辨其眉眼,很难看出这是个姑娘家。
刚出学舍,见到人群中的纪午,茜妞惊喜的大呼出声,顾不得礼仪仪态,蹦蹦跳跳的奔至纪午身旁。
纪午摇头,学着姜二教训他的样子板着脸低喝道:“你已为人师表,还这般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学生见过夫子,夫子教训的是”,茜妞规规矩矩的行完礼认完错,然后笑嘻嘻的跟纪午道喜,顺便提出自己的希冀。
“夫子,等你以后如果做了官,我能给你做师爷吗?”
茜妞的话被村民视为孩童的玩笑之语,哄堂大笑。纷纷调侃道:
“大白天说梦话呢!做师爷那是男人家的事,你个女娃子就别妄想了。”
茜妞不服,辩道:“女娃子咋了,女娃子我不也当上夫子了么?怎么就做不了师爷了!”
看着茜妞跟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纪午心情很复杂,他为这个小丫头感到可惜。茜妞是个特别的女娃子,从小就对断文识字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望,有读书的yù_wàng,更有读书的天赋,不怕苦有毅力,若是男儿身,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下场一试,照姜二的说法,金榜题名也不是不可能的。遗憾的是茜妞空有男儿志向,偏偏是个女儿身,莫说下场科考,连书院都进不去。
世道如此,纪午的可惜也仅仅只能是可惜。
这天下午,纪午又拿着戒尺站上了三尺讲台,为娃娃学舍里的小娃娃们讲课。离开磨子村之前,他把自己这两日手抄的《论语》《大学》《中庸》《孟子》留给了茜妞,并叮嘱道:
“这些书你拿去慢慢看,有不懂的可以到县城西外大板桥找我,之后几个月我都在那里。”
茜妞抱着那些简单装载的书册,如获至宝,激动得眼泛泪光。
“谢谢夫子!还是您和姜二叔对我好。不像我娘,她情愿把钱存起来给我当嫁妆都不肯给我买书!”
“你娘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你姜二叔怎么对你好了?”
茜妞兴奋的手舞足蹈,一边比划一边说:“姜二叔给了我三刀宣纸,还有墨锭跟毛笔。”
说着说着,前一刻还笑容满面的脸就突然垮了下来,愁眉苦脸道:“可惜以后再也见不到姜二叔了!”
小丫头皱着眉颇有几分大人的样子,纪午笑着道:“怎么会再也见不到,等他办完自己的事情就会回来的。”
“夫子骗人!姜二叔给柳婶婶报仇去了,等报了仇,他就要去陪婶婶,怎么可能还回村里来。”
“报仇?”,纪午知道姜冀之回京城是去报仇的,但他以为姜冀之是去找当年害他败北的人报仇。
茜妞义愤填膺道:“嗯,替我柳婶子报仇!那些人很久以前就给柳婶婶下了毒,害柳婶婶瞎了眼睛,长了一身毒疮,最后也是因为那个毒才会死的!姜二叔这回就是去找那些人算账的。”
纪午对姜二和他妻子的事不感兴趣,却好奇茜妞为何会知道这些事,姜二隐姓埋名躲在磨子村二十来年,行事素来谨慎,不可能对个小娃子说这些。
“茜妞,你跟夫子说实话,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茜妞道:“以前柳婶儿很喜欢我,姜二叔就老把我接到她屋里逗柳婶儿开心,柳婶精神好的时候会教我背《三字经》,还会教我描红呢。只是柳婶儿很少有精神头好的时候,倒是隔三差五就要毒发一次,每回柳婶毒发,二叔就会提到那些坏人,他想去报仇,不过柳婶儿不同意。”
纪午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姜二的媳妇儿已经死了七八年了,那之前茜茜才三四岁而已,她竟然那么小便开智记事了!
世上的怪事奇事真多!
“茜妞,这些事以后切不可对任何人说起,包括你爹娘,知不知道?”,纪午严肃地叮嘱道。
“嗯,学生会守口如瓶的,断不会害了姜二叔。夫子,你别在外面耽搁时间了,赶紧备考吧,最好能考个状元,然后做大官,到时候我来给你当帮手,咱们一块儿把害柳婶儿的人抓起来!”
看来茜妞和姜二的媳妇儿感情甚笃,小丫头提起都红了眼睛。
“得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先当好你的小夫子再说后话。”
可能是因为自己经历了死而复生的事,再看茜妞,总感觉她不像个单纯的小丫头片子。
回燕子湾的路上,纪午嘲笑自己太过多思多疑了。
纪午待在燕子湾这些天,家里迎来了好些地主乡绅,具是备了厚仪登门拜访。有人许以薄利,希望能把自己的良田转到纪午名下免税;有的则是单纯的道贺结交。总之纪午在家的日子半点也不得清静,于是他提前了一日离家。
俗话说得好,朝中有人好办事,纪午深谙此道。想着自己在县试那会儿与掌管户房的周典史算有几分浅薄缘分,便马不停蹄地带着厚仪到其家中拜访。纪午的时间掐得好,赶在下衙之后午饭之前,拜访完了顺道在周家吃了顿好饭,席间周典史看看着纪午频频翻白眼,这叫纪午很是摸不着头脑。暗自疑惑道:“难道我得罪他了?”
周典史掌管户房,而纪午要转免税田就必须经由户房,这可万万得罪不起。要是没关系没人脉没银子疏通,户房干晾你个十天半月也是可以的,大不了就是“衙门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