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成澜放在桌上的手摊开,示意灵江抬爪上来:“让我看看你的脚爪。”
他的手修长,指节分明,手心有薄茧,靠近手腕的那一截上布着许多细小的旧伤疤,像是被什么抓出来一样,灵江看出那是飞禽降落在他手腕上时利爪给挠的。
灵江并不跳到他手中,而是抬起一根细爪犹犹豫豫的放到他食指指腹上,露出箍着铁环的地方。
殷成澜半大孩子那会儿,也曾会掂着画眉鸟等这种莺莺燕燕羽毛艳丽的莺雀把玩,不过近些年接触的都是鹰隼这类的凶禽,已经很久都碰过这么柔呼呼的小东西。
和鹰隼利爪如钩粗粝磨人不一样,这只小黄毛的鸟爪几乎只有春日里柳树新抽的嫩枝条一般粗细,他伸过来的那只上被一块锈红色的脚环圈着,脚环的棱角打磨的很是粗糙,戴的也不够仔细,飞行的时候大概不受影响,但用脚爪行走,脚环的边缘便能嵌进血肉里,磨出血口子。
“不疼?”殷成澜大致检验了下他老旧的伤疤,判断小黄毛整体素质是否真有行信簿里记的那么惨烈。
灵江嗖的一下抽回脚爪,不大适应被人碰触,抖了两下丫字样的爪子:“还成。”停顿了下,又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疼。”
殷成澜没料到他还是个文化鸟,于是多赏给了灵江一眼。
灵江便在心里想道,读书顶鸟用,凡人诚不欺我。
那句话还是他有一日躲在树梢偷懒时听树下一顽童被逼读书时记住的,顽童没读两句,就扔了书,做鬼脸喊道,读书顶个鸟用啊。
殷成澜抬手示意连按歌,大总管在他身后黑了半天的脸色,从书房一侧的架子上取下来一个木盒,把自己那张俊脸拉拢的快跟鞋拔子一样了,不情愿的递了过去,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碍于身份,只得退回了殷成澜身后。
男人打开盒子,里面一道银光闪过,灵江扫了一眼,看见里面排列装了许多细细的银色小棍子。
小棍子寸长,极细极薄,圆润,上面似乎还刻有字。
殷成澜取出一支出来,又从盒子的暗匣子拿出了类似工具的东西,他抬头说:“过来,伸爪。”
灵江便圆滚滚跳了过去,单脚站住,跟刚刚一样将鸟爪放到殷成澜手里。
他这才看出来,男人是要给他去掉脚环。
那脚环在他血肉里泡了经年累月,而他脚爪又细,铁片和血肉勾缠到一起,光用眼看都觉得难以下手。
殷成澜却很有耐心,手里拎着一把银制的小钳子,钳刃也很窄,但他很沉静,将一根头发丝细的铁丝穿过灵江爪上的脚环,分离鸟爪和脚环长粘到一起的地方,然后用钳子沿着脚环一点点捏开。
连按歌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酸,需要远眺才能舒缓。殷成澜肩膀脊背却微丝不动,只有一双手以细微的动作不厌其烦的剥离着小黄毛的脚环,将耐心和定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以前也这样,连按歌心想。小时候,他不还为了亲眼看罕见的红缨鹊破壳,就悄悄爬到树上,伏在树杈间,离鸟巢半步远的距离,两天两夜,一动不动,看着鸟蛋裂出细缝,啄出小口,雏鸟费劲的挣扎,等它完全挣脱壳子,天色已经又换了一个轮回,殷成澜就拍拍屁股,翻身下树回家了。
所以连按歌觉得殷成澜的耐力真是变态。他的目光从男人肩膀落到他身下碧玉石砌成的轮椅上,目光又黯下来,想到幸好这是殷成澜,命中遇大变,将他余生都困在在这方寸之地,直到现在他竟然还没去死一死,还没疯掉。
纵然他那么小心,小黄毛和铁环粘到一起的地方依旧不可避免的流出一点血,殷成澜这才眉头皱了下,抬头看了眼一直保持单脚站立的小东西。
灵江离他太近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一低头,就能啄到他好看的额头上,男人的鼻息喷在自己爪爪上,让他浑身都下意识绷了起来,脸上愈发面无表情,见他突然抬头看向自己,才发觉脚爪上冒出了一大滴鲜血。
于是灵江冷静的甩了甩爪爪,将血水甩掉,又重新将脚爪递到殷成澜面前,波澜不惊的说道:“继续。”
殷成澜顿时便觉得这只小鸟也是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