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煜唯恐傅兰芽当着林嬷嬷的面说出那日的事,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一把夺过绣春刀,狼狈地起了身,大步往外走。
走了两步,怕她多想,又停下脚步,解释道:“……我还有些急事需跟洪帮主他们商议,你今日便自己用膳吧。”
傅兰芽正诧异他突然说走就走,听得此话,又释然了。
可依然觉得他的举动太过古怪,起身送他到门旁,瞥见他侧脸有些发红,更加不解。
想起他那日跟林之诚交手时的情形,忧心忡忡问:“你的伤……真的好了吗?”
自她醒转,这问题她便已问了平煜不下十遍,虽被他敷衍得勉强相信他无事,可每回他脸色有异常时,她就免不了生出担忧。
平煜没料到她突然会问起他的伤势,窘迫感忽然缓解许多,立定,回头看她一眼道:“无事。”
说罢,望着她桃花般的娇颜,忽然又舍不得走了。
可刚才自己已变过一回主意,此时若再变卦,多半会叫她主仆费解,尤其她那么聪明,万一再顺着刚才的事胡思乱想就不妙了。
只嘱咐一句:“你脾胃未恢复,晚上不宜用得太多,我晚上需议事,你早些歇息。”便横心往外走了。
这回轮到傅兰芽窘然了,难道在他心里,她就这般爱吃么?大夫都已经嘱咐了要忌口,她为着身子的缘故,总不至于由着性子胡来。
有些不满地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立在门边,又想起刚才平煜狼狈的神态,暗自揣摩了一番,最后隐约总结出一个规律,却也只是猜测,做不得准。
这时,林嬷嬷怕饭菜凉了,催傅兰芽用膳,她只好将此事撇下。
到了晚间,平煜未过来就寝,只派了李珉和陈尔升几个将傅兰芽的院落守住,自己则歇在正房。
他倒不是为着傍晚之事在作怪,只是想起后日便要出发,怕路上生变,不敢再拖着不服用保宁丹了。
可他又怕服了药后,会像上回那般夜起高热,做出什么唐突傅兰芽之事,为求慎重,还是决定离傅兰芽远点。
晚间服完药后,他歇下,双手枕于头下,望着帐顶出神。
虽然耳畔少了她轻缓的呼吸,他有些空落落之感,但一想起傅兰芽这几日对他的眷恋和关切,胸中便有一股暖意轻轻荡漾。
她对他的心意,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越发清晰和确定。
尤为触动他的是,她似乎从未想过要在他面前遮掩这一点,信赖或是关切,从来都流露得自然而然。
他每一想起此事,哪怕人躺在床上,都悸动得躺不住,恨不得立刻到外头耍一套刀法才好。
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最后他在一份隐秘的满足中入睡。
许是心情不错的缘故,这回服下药后,他未像上回那般激出一场大病,整个晚上都风平浪静,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天亮。
***
次日,众人整理好行装,出发前往渡口。
行了半日,于傍晚在荆江江段上了船,一路沿江东去。
在船上时,傅兰芽因大病刚愈,起初那两日,整日被江水颠簸得昏昏欲睡,胃口也不佳,调养了几日,才逐渐好转。
身子爽利了,傅兰芽便时常坐在舱中,透过隔窗,远远眺望烟波浩渺的江上风光,天气晴朗时,也会戴上帏帽,跟林嬷嬷到甲板上四处走动。
每回路过洪帮主的船舱,总能听到里头有人高谈阔论,除了秦门及行意宗诸人,有时连平煜和李攸也在房中。
她倚栏望着江面,听得耳畔豪气干云的笑语声,被这种恣意和洒脱所感染,嘴角也会跟着弯起。
可惜的是,那船虽大,路上同行的人却众多,分住在各船舱中,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都毫无私隐可言。
平煜为了怕落人口实,甚少到她房中去看望她。真算起来,两人倒比往常在路上赶路时见面次数还要少。
所幸路上行得颇顺,预料中的魑魅魍魉一个未出现,一路辗转了数个渡口,终在十来日后的日暮时分,到得金陵。
下了船,渡口早有留守陪都的锦衣卫及官吏候着了。
除了给平煜等人备了马,另备妥了马车。
傅兰芽上马车前,察觉不远处有人在看她,转头,就见陆子谦正坐于马上看她。
半月不见,他瘦了不少,望着她的目光越发幽沉沉的,叫人捉摸不透。
傅兰芽没料到陆子谦也跟着一道来了金陵,奇怪一路上从未在船上见过他,连那位惹人憎厌的王世钊都不曾见到。
一偏头,望见停泊于渡口的数艘大船,顿时有所恍悟,原来他们在另一艘船上。
路上事宜均由平煜说了算,此事多半出自平煜的手笔,她怔了下,下意识四处找寻平煜,却见他正被几名官吏簇拥在其中。
似是有所感应,转头朝她瞥来。
两人目光相碰,傅兰芽颊边微热,一转眸,低头上了车。
陆子谦瞬也不瞬在一旁望着傅兰芽,不曾漏过她每一个表情变化。
他从她脸上读到了羞涩、找寻、专注,甚至还有默契,可以说,各种女儿姿态均展露无遗。
然而这种种叫人心驰神往的表情变化,竟没有一种是属于他。
他没想到自己可以被她无视到这个地步,原有的酸涩中,又添几分难堪和懊丧。
最后,在她的马车启动后,他终于熬不住这份失落感,阴沉沉地出了一回神,末了,对洪帮主一拱手,只说自己要去城中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