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监顾名思义,自然是内监的地盘,云蘅入宫之后,来此处的次数寥寥可数,不过是去内官监领月俸或是物件而已。如今孙公公带着她在回廊梁栋之间迂回穿行,绕的她七荤八素,脑子里想的不是要去哪,而是她一会儿可怎么回来啊!
终于,孙公公带着她在一处殿门外驻足,小心恭敬的同门口的守卫道:“爷爷,烦请通传,奴才带了蘅姑娘前来。”
守卫身着褐色衣衫,尖顶小帽,腰间斜挎着镂纹篆花的佩刀,正是番子的打扮。
他抬眼瞧了二人一眼,与一旁的另一人低语几句,便走进殿去,不过片刻须臾又走了出来,道:“姑娘一人进去便可。”
云蘅一怔,旋即低头跟着那番子进去,进了殿门绕过影壁又向东走了几步,回身与云蘅道:“姑娘请进。”
早在孙公公引她过来时,她心里头便已经猜到了一半,到了门口又见着这些人,另一半也猜全了,只是却半点猜不透里面那人的心思为何。
云蘅挂着几分忐忑,推门而入,进屋后仍不敢抬头,垂眸跪下请安道:“奴婢洛云蘅见过督主,给督主请安。”
前头桌案处传来一阵翻书的声音,随后便听见虞雪岚清清淡淡的嗓音:“起来。”
“谢督主。”
这屋里只有他们两人,散着一抹淡淡的乌木气息,虞雪岚不语她也只好静默。空气中凝结着一股怪异的氛围,就像是高考前的那种紧张一样,让云蘅的心脏不由自主便砰砰猛跳。
“那日的晶石,用着可还趁手?”虞雪岚只字不提今日引她来的事情,只是状若无事的聊起晶石来,好像两人在闲话叙旧一般。
云蘅低着脑袋,点头的时候发髻上的红流苏还跟着前后摇曳,流苏擦过白皙的脸颊显得分外分明,像个乖巧的小兔子:“极为趁手,都是上号的料子,谢督主赏赐。”
虞雪岚未料到她会如此做答,他心知肚明自己送去的是些什么,此刻不觉有些好笑,清了清嗓子道:“不必一直低头言语,抬头说话。”
他既然发话了,云蘅便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抬起眸子,直直望向虞雪岚。
而此时,虞雪岚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两人就此般模样对视,约有半刻。
云蘅很难形容这是什么感觉,虞雪岚的眸子很清亮,或者说是澄澈。他眼睛里蕴着的情绪,并非像外界所言那般,藏着杀戮或是冷漠,但又谈不上是亲近。
遗世独立,高岭之花……云蘅心里头莫名其妙冒出来这么两个词,尴尬的自顾自将目光偏了开来。
她那日只见了一只手,便暗自揣测过这人的相貌模样,想过他模样不会差,却没想到竟如此之好。
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云蘅只觉得自己那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如今想找个恰当的词来勾勒他的眉眼轮廓,竟找不出一个般配的词来。
“你用那料子做了什么?”
云蘅抿了抿嘴唇,按捺了一下自己七上八下砰砰乱跳的小心脏,答道:“回禀督主,奴婢给公主做了个环佩,另外……还给督主做了件谢礼。”
她的话显然引起了虞雪岚的兴致,听他略略扬了几分嗓音,问道:“做了什么?”
“奴婢手艺粗陋,请督主不要嫌弃。”云蘅自怀中的取出个荷包,缓步上前轻轻放在了虞雪岚的手边。
荷包精致秀巧,还带着少许百合香气,虞雪岚颇为讶异,问她:“你做了个荷包给我?”
云蘅汗颜:“不是……奴婢不懂绣活儿,是荷包里头的物件。”
虞雪岚打开荷包之后,见里头是一枚通透晶亮的印鉴,下头的字刻的公正规矩,风骨瘦劲,是极正的瘦金。而印鉴上头则雕了一枚圆滚滚的小球,虽是用晶石所刻,却是将内里凿空的,里头还落了少许晶晶点点,无须迎光去看,便已是彩幻绝伦。
他把玩着这枚印鉴,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喜怒来,只问云蘅道:“雕工不错,不过为何刻了个元宵?”
云蘅:“???”
她一脸欲哭无泪,挣扎辩解道:“督主,您仔细看看,这不是元宵,这是个雪球啊……”
“喔,如此一说,倒也相似。”虞雪岚唇角若有似无的掠过几分笑意,看着云蘅道:“刻雪球又是什么缘故?”
云蘅老老实实答道:“就是想着督主名字里有个雪字,雪球圆润,握着不硌手。”
虞雪岚微微颔首,却忽然站起身来,直直朝着云蘅走来。
云蘅被他吓了一跳,心想不会是自己自作聪明惹恼了他罢?谁知他只是擦肩而过,乌木香气自肩头传来,袅袅散散的,十分好闻。
他在云蘅身后的博古架上取了一卷画轴下来,又转身回了桌前打开印泥,抬眸却见云蘅愣愣的站在那儿,不由好笑,唤她道:“过来,将这印沾匀了。”
云蘅依言上前,乖乖的接过印鉴,往印泥上压去。虞雪岚站在她身侧,她的眸子只稍稍一偏便能瞧见他的半边脸颊,更能看到他瑰丽如墨色一般的鬓发,和如玉晶莹的肌肤……
要是摸上一把,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感觉。
云蘅惊呆了,她在想什么呢?!
跑偏了跑偏了,一定是在女人堆里待久了,居然对东厂厂督也能冒出邪念来。云蘅用力压下自己心中细小悸动,状若无事的将压好了印泥的印鉴递上,他伸手取时,两人指尖隐约轻擦而过,冰冰凉凉的触感仿佛直击入心,手臂上不自觉便有些微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