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好丞相入宫探望的时候还没到,前朝就出了乱子。温玉被困在长宁宫耳聋眼瞎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摄政王下朝之后气急败坏地来找她就可见一斑——有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正在酝酿。
敬王殿下摄政……终究是不怎么名正言顺。
容泫当初在夺嫡之战中与皇位失之交臂的原因,除了时机——容泫与厉帝的父皇山陵崩时,正远在千里之外的北疆平定叛乱,还有母亲的尊荣。厉帝身为嫡长子,在容泫赶回京师之前就继位称帝,并娶了丞相之女为皇后。这是丞相做出的选择,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在朝堂中的地位超然,一呼百应,即使厉帝时期宠幸的宦官当道,也不能将其撼动丝毫。
丞相选择了厉帝,他女儿的婚事让戚家与皇室的变得亲密无间。这是容泫此生中最大的遗憾。
而现在,他还要阻拦容泫独揽朝纲,为自己的孙儿,年幼的小皇帝博取权力。
容泫见到温玉时,她正站在正殿的博山炉前练字。因为丧仪未尽的缘故,只系着一条雪青色底绣芭蕉襦裙,长衣迤地,雪白的颈子被袄衫盖得严严实实,细长的手指垂下清丽的形状。她的指甲没有染艳色的蔻丹,超出指尖的部分微微透出健康水润的粉色,半个手背都被宽大的滚边袖口遮着,露出一点玉镯的温润碧意,在燃起的烟雾中朦胧如幻。
她穿红色会更好看。容泫暗暗地想,前一刻还焦躁起伏的心绪不知怎么就平和了下来。
“我要你临朝听政。”
摄政王的声音乍地响起,温玉惊慌失措地抬眸,看向容泫的眼神像受惊的鹿。
容泫有些无奈:“你就这么怕我?”
温玉结结巴巴的:“我不是,我没有啊。”喔,她说谎了,其实她很怕容泫。
容泫接着说:“等戚盛来看你,你要说服他支持你听政,在朝堂上我也好顺水推舟。”
他想,这样也好,人要心存畏惧,办事才会更加稳妥。
“殿下……”温玉欲言又止。“这 ,实在……”要一个冒牌货呆在属于太后的宫殿里充当偶像还不够,还要她坐到万民敬仰的朝堂上去,实在太不可理喻了!
“你要学着做太后。”容泫靠近几步,温玉就后退几步,最后索性把笔都给扔了。“戚家的女儿不会这么怯懦无能,要是本王看不到你的作用,就只能让你消失。”
饱蘸墨汁的狼毫跌落在刻西番莲金砖上,在金碧辉煌的地面溅出几点污迹。温玉退无可退,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听训。
容泫看到笔又想起什么:“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温玉想把自己练的那些纸藏起来都来不及,双手按在书案上挡住容泫的视线。
“过来,写两笔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容泫以命令的口吻说,温玉觉得自己好像回到年少时被继父考背经书的时代,不禁头皮发紧。
重新点染墨汁,笔酣墨饱,提笔悬腕,温玉行书如笔走龙蛇。温玉临的是戚婳的手书,看来她喜欢婉转fēng_liú的诗词,纸上或缠绵,或香艳。
“春蚓秋蛇。”一番鉴赏之后,容泫给了她这样的评价。
温玉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诚惶诚恐地说:“我日后会勤加练习的。”
“整日生搬硬套地临摹,能有什么长进。”容泫屈着指节敲了敲桌面。“这里,提顿之处露锋。”
戚婳的字屈铁断金,不过终究是女人,少不得fēng_liú柔性。容泫看着温玉攥着笔杆的细瘦手指,手背的青筋浅浅地突出,指节处因紧张而泛白,心念一动,握了上去。
“殿下!”忽然被摄政王握住,整个手掌被覆在陌生温热的掌心里,温玉浑身僵硬。更加过分的是,容泫调整了下姿势,站得离她更近了,温玉的肩膀都缩了起来。
“本王教你,你不乐意?”容泫的语调微微上挑。“手臂放松。”
“乐意,乐意。”扯出一个假笑:“殿下纡尊降贵,我荣幸之至。”
温玉深吸一口气,随着容泫控制的力道运笔,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简直毫无二致。”温玉发出由衷地赞叹。“没想到殿下临摹得如此透彻。”
“本王幼时习字时,与戚婳师承一派,我对她……了解得很。”容泫与温玉拉开了距离。戚婳自戕之后,除了她的大宫女青禾,整个长宁宫的宫人都被灭口,她最熟知戚婳的性格习惯,是容泫留给温玉“学习”的。
但论这世上最了解戚婳的人,除了她自己,怕是还要加上一个容泫。
——当年的容泫,从二皇子到敬王的容泫。
看容泫这个怅然若失的表情,他和戚婳有过什么故事吗?
没等温玉生出什么摄政王与皇后不能不说的二三事之类的幻想,就听到容泫的指令:“懂了吗?再写给我看。”
温玉抄的是李煜那一首菩萨蛮,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她正蹙着眉全神贯注地写,听到身侧容泫有些好奇地问自己:“你懂这些吗?”
“我们苗疆女孩也念书的。”温玉尽量忍耐自己用“你当我是傻子吗”的眼神看容泫,只好不断在心里默念,他是摄政王是大魔头,不能惹他发脾气。
没想到容泫还来劲了,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你给本王讲讲,这首词讲的是什么?”
“这……”温玉难得出现了忸怩的情态,苍白如瓷器般的耳尖透出点粉色,答案却迟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