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山里……没有庙。
虽然没有庙,但是有棵生长数千年、修炼成精的桃树。
草木修出灵识,已属不易,化形更可谓世间少有了。
这桃树自名桃九千,自觉颇有仙意。
“但其实,就是个法力不怎么样连猴子都打不过的小妖怪,她呢……”
“停停停!让你学学人间说书人讲故事,你可倒好,就知道编排我!”
一棵硕大的桃树枝杈轻摇,随着抖落的片片桃花飘然落下的是一个浅白衣色的少女,她抬头对树上的同伴摆了张鬼脸。
“不听了。”话音未落,便如吹散的花瓣转眼往山下飘去,影影绰绰地看不见了。
“就是他们说一开始要从描述身边熟悉的人来练习的!诶别走……啊,我都还没真正开始讲呢……”
树上并不见人,倒是有只毛色发亮的麻雀在树枝上来回跺着爪子。
这里是守夕山,原本是处仙雾缭绕的世外密林。
可惜,地界虽遗世独立,树木虽生机旺盛,但整座山不太高也不太陡,造型甚是普通,远看像山,近看还是像山,这让文人骚客们也实在没辙。
因此千百年过去了,守夕山也没能成为一处风景名胜。无缘留存青史,不过山下还是渐渐演化出了村庄和城镇。由于四季如春,草木泉水看着让人神清气爽,渐渐就成为了人们远近踏青的最佳选择。
这棵桃树算是守夕山里名胜的存在,也许是独具灵识的关系,四周场地很是空旷,桃树好像是这偌大舞台上的唯一演员。
当然,她足够精彩撑起这台风景,花开绽放是点染天地的璀璨桃光,花落飘零是见之忘行的无边细雨。树枝上层层叠叠缠绕着红线系挂的花签纸笺,像极了一棵神圣的许愿树,让人心生美好的语言去赞美她。
这自然是刻意营造的浮夸表象。
其实那所有的花签纸笺都是桃九千自己一个个挂上去的。
曾经有好奇的人展开研读,起初觉得上面都是些鬼画符,再仔细辨认依稀看出了汉字的轮廓,继续执著一探究竟,发现原来都是些歪歪扭扭的赞美歌颂桃花的诗词歌赋。
身为一个桃树精,这么做倒也是无可厚非。
说来九千这个爱好,雀是亲眼见证历史产生的。那还是得益于几十年前一个书生遗落在守夕山的诗集。
本来就是随便翻翻,谁知她看着好好的,突然就热泪盈眶继而暴哭起来。
“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不就是我们吗!”九千抽咽着压着那页纸不放。
等她缓和了情绪,依然久久不能释怀,非常恋家的桃树破天荒地提议出远门,“雀,我要去找这个诗人!他一定知道点什么!”
那个时候雀还不识字,不太懂得是什么促使一棵树发了狂。
但以九千的修炼程度,这话也只能是说说而已,她并没办法离开本体树太远,找一个海角天涯不知道在哪儿的人肯定是不成的。
后来几经辗转,她们才知道写那诗的作者早已不在人世。再之后,找诗人的执念也就发展成了九千的痴木爱好之一:搜罗各种桃花诗句,誊写收集然后挂在本体树上。
让她暴哭的那首诗是这样的: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唐寅》
按说桃树比雀的实际年龄要大得多,合该有代沟存在才是。
雀产生灵智不过百年,九千虽是千年树体,但是草木开化的速度实在比不得天生就能动擅言的活泼小动物,反倒是千年的差距使得两人此时可以成为互相交流的朋友。
当年,年幼的树灵并不能离开本体树太远,树一动不动是理所应当的,但树灵可就不同了,她迫切地想要自由,却只能原地打转,由此开发出不少打发时间的乐子。
认识雀时她最大的爱好就是隐匿气息然后猛地出现吓飞落在树枝上的一排鸟类,骁勇善战地成为一棵远近闻名的恶劣桃树。
因此,雀和九千的相识的契机十分单纯。
在桃树的又一次日常恐吓中,众鸟丢盔卸甲地飞走了,而雀是那只没有飞的鸟。
她是混在普通鸟中的一个颇具灵智的麻雀精,感受到突然出现的气息是温和无恶意的,所以动心忍性地与惊慌失措的本能抗衡,坚持稳住不动。
雀跟九千说麻雀成精路上最大的阻碍就是胆子太小,纤细的身体总是承受剧烈的情绪起伏,心脏负荷太大所以寿命也不长。好麻雀要勇敢,要淡然处事,忌慌忌躁。
雀本来不是守夕山的鸟类,但以每天来给九千唱曲儿作为交换可以得到一枚桃果。千年桃树的果实果然不一般,这是她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食物,这让她难以割舍,慢慢地就成了守夕山的常驻鸟了。
距离桃树不太远的林间本有间小竹屋,相当古朴陈旧,来往的游人把它当做歇脚亭,直到一个大户人家看上此地风水,把它翻修扩大成别院当做避暑之用。
谁料此举激怒了九千,扩大以后的别院离桃树更近了。这个距离使九千看起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