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帆道:“黎倩倩真是南洋人吗?现在内地连年起战事,论起繁华昌盛,南洋只有胜于内地的,况且单从和平安全考虑,既然她是南洋人,为什么不在家里好好享受太平,非要跑到浦江来?”
潘先生眉心里充满了忧虑,说道:“谁说不是呢,不只黎倩倩是南洋人这话难信,就连她的真实姓名,恐怕也是假的,志安的舅舅告诉我,因为黎倩倩在银行做的是临时工作,所以上司并未对她的背景做什么调查,不过是做完一个月,随着大家一起领工资罢了!”
这时陈姐端上饭来,她的厨艺比邵妈妈差远了,不过吃了近两个月的西餐的周晓京乍然吃到中国菜,仍旧赞不绝口,四鲜白菜墩,肉丝炒豆苗,水晶包和炸猪排,另有一锅热腾腾的鸡汤,喝下去特别舒服,潘先生热情地叫霍云帆和周晓京多吃点,一面又叫陈姐盛了两碟子热菜,一碟包子,一碗鸡汤送到潘志安房里去。
秋风悠扬温怡,浅浅的秋意漫洒苍穹,烟霏云敛的初秋如常春藤上不经意间枯黄的一片叶子,悄然降临人间。
潘先生买下的这座宅子,自从发现了无名尸骨之后,除了警务公所几个人来轮班看守的人之外,更无一个闲人到来,因此这座房子虽然地处繁华,却格外的萧条冷落,比其它地方的秋天来得更早,秋意也更浓似的。周晓京的宝蓝水渍纹软缎的齐膝旗袍不免有点薄了。
霍云帆一碰到扑朔迷离的凶案,就如翱翔的雄鹰见到了美味的猎物,所以刚刚在潘先生家吃完饭,他就迫不及待地赶到了事发现场。
宋士杰也早就迫不及待了,作为警务公所主管大案要案的警官,上司对他的压力很大,给他下命令时,那种凶悍的表情好像在说,如果破不了案,宋士杰干脆就自己当替罪羊去做牢得了,正在无计可施之际,忽然天降救星,霍云帆竟然自己找上了门来,感动得宋士杰快要眼泪双流了,殷勤热络地将霍云帆和周晓京迎进闲人免进的案发现场。
周晓京不顾衣衫单薄,也跟过来一起勘察现场,因为这个男人是她爱的人,他喜欢的事也就是她所喜欢的,当然,其实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周晓京跟他有同样的爱好,他们对破案有着一模一样的痴迷和热情。
可是痴迷归痴迷,热情归热情,这两样东西可以促使周晓京不惧凶险,披荆斩棘,却到底不是御寒的棉絮,来到这阴森森的凶宅,冷风一吹,周晓京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一直全神贯注勘察现场的霍云帆,百忙之中却没有漏掉周晓京这个细微的动作,解开扣子,脱下自己的熟罗夹衫,披在了周晓京的身上,周晓京心里一暖,微笑着同他一起继续勘察。
宋士杰大概被上司逼得有点急火攻心,平日里待人接物的世故圆滑一概省略,霍云帆一进门,就絮絮叨叨地跟老同学介绍上了案情,霍云帆细听了一遍,跟潘先生说的大致差不多,只是有个新消息是警务公所最近挖掘到的,有人上个月看见了黎倩倩在浦江的一家饭馆里吃饭,那个目击者是原先黎倩倩曾经做过的一家公司的同事,但是因为黎倩倩无论在哪个地方做事,一向不与同事来往,因此那位同事只是认出了她而已,关系原本就很疏远,在饭馆子里遇见了更是没有打招呼,当然也就不知道黎倩倩的近况。
霍云帆和周晓京的心里同时松了一下,仿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看到了一丝希望,如果能找到本案的重大关系人黎倩倩,无疑等于破案破了一大半,可是两人同时又想,黎倩倩在浦江无亲无故,要走,抬起脚来就走,别说只是上个月看见过她,就是有人昨天还看见她,谁又能保证今天她还在不在浦江,尤其如果这里发现无名白骨的事被黎倩倩知道的话,那么无论她是不是真正的凶手,正常人恐怕都会避之唯恐不及了。
霍云帆才想要问这个问题,没想到却被周晓京抢了先,周晓京问宋士杰道:“这座宅子里发现白骨的事,走漏了消息没有?”
宋士杰挠挠头,道:“应当......没有吧......”周晓京瞧见宋士杰窘窘地神气,心里就不由叹了口气,宋士杰忙道,“其实按照法律规定,本案尚未侦破之前,所有参与此案的警员都有保守秘密的义务,如果泄了密,一经查实,是要受处罚的,可是滨海南路这个地方嘛,人多眼杂,警员们值勤的时候难免......”
霍云帆明白了,他帮着宋士杰破案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他手下的这帮警员也是深有了解,这帮人平时称兄道弟拍拍马屁还在行,一说到破案的事......还是算了吧,还不及明镜事务所的职员呢!警员们在这里轮班值勤,时候一久总不免觉得无聊,有些懒散的便不免去逛街搭讪,甚至跟路边的小摊贩八卦起来透露了案情也没什么奇怪的。
至于宋士杰所说的“按照法律规定,警员有保守秘密的义务,如有泄密,一经查实”云云,实在不过是些嘴上花样罢了,警务公所的警员个个都是凭着背景来的,就算犯了错,不过家里找人疏通一下关节,也就没事了,就是宋士杰这个长官也不太可能果真下手处罚他们。
周晓京见霍云帆神色凝重,早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了,安慰他道:“不得已,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霍云帆正蹲在地下看这园子里的植被,一抬头,问道:“你说什么‘死马当活马医’?”
周晓京霎一霎眼,笑道:“难道你不是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