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在这,没听他的话跑过来,赵豫戈会动怒吗?
她低头去掰着自己几根葱白的手指,上面还有这几日因为做针线扎的口子,细细密密的几点红色,融在粉白的肉里。如若不去按它,反倒是不疼的,她都不会知道自己手上有这针扎的口子。
隐隐约约的话语声传来,徐云期听出来有一道是她熟悉的。花厅入口的一道玄关处,放着一只宝蓝釉的洛阳圆肚花瓶,里面插着散发馥郁浓香的鲜红花卉。
她再抬眼一看,赵豫戈的身影就经过了那只案几上的宝瓶,站在玄关几步远的位置,他应该从管事那处听说了,面上并无多少惊讶。
他站在那,身上那条玄色披风已经脱下,不知为何,脸上带了一丝疲倦之色,面色并不太好。他目光逗留在徐云期身上,也未继续往前走来,只是站在那里看她,凝眸片刻,他朝她勾了勾手。
“过来,我们回去了。”
他好像叹了口气。
徐云期有些不敢看他,他的目光宛如实质,打在她身上,仿佛有重量。
她从坐垫上起身,因在人前,她做出低眉顺目的模样,走出来,跟着赵豫戈出了花厅,两人下了长廊,沿着一条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路走着,这条路,正是出府的方向。
他这么快就要回去,显然是不想重提那舞伎之事,也不想让她插手。
她无法开口,也没有理由开口,只能跟着他回去。
赵豫戈身量颇高,四肢修长,走起路来比徐云期快上许多,他今日没有刻意等她,一直领先她几步。她看出来他神色不豫,只是默默跟在后面,一直到出了肃王府的大门,早已有仆从备了上好新漆的舒适马车,等在那里。
赵豫戈掀开车帘,伸出双手要抱她上车,但这是在人前,还有王府的管事仆从出来相送,徐云期往边上一躲,讪讪道:“夫君先上,我自己可以…”
他没听见般,将她整个人从肋下提起,塞进了马车里。
徐云期坐好后,却发现他已经放下车帘了,正吩咐车夫好生驾车,又让两个侍女上去,照顾好她。
徐云期听着愈发不对劲,身体往前探去,掀开车帘,皱眉问道:“你不和我一道回去吗?”
赵豫戈目光垂下,看着她,看不出是笑了还是没笑,柔声道了一句:“你先回,我和父王还有些事情要商量,要留下用午膳,午休之后再回去。”
徐云期心下一横,迎上他的目光,道:“你不走,我也没那么快走,我等你一起回去。”
早晨还在翻涌的乌云,此时一看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天明如镜,暖阳照射。
赵豫戈站在车外,居高临下望着她,他站的方向正好是日光倾斜下来的那边,金粉似的光芒在他的眼下连接到额角的那处跳跃着,一张脸笼在光线里,虚虚实实。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睨着她。
他望着她黑亮的瞳孔,里面有一种执拗,还有恳求。
他盯住她,目光平静,问:“你当真不肯走?”
徐云期心下一沉,还是道:“嗯…我不想走。”
他沉默了,表情仿佛凝固。
她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赵豫戈叹了一声,轻飘飘的,好似包含了许多东西,他抬手,又把她从车里抱了下来。而这已是他今日叹的第二声了。
……
回到府里,赵豫戈又去了书房和肃王议事,一直到午膳时间。
他们夫妻二人还是被安排在青岚居,平平淡淡地用罢午膳,说了几句琐事,两人一个在案前翻着书,一个在另一边下着一盘棋,看似相安无事。
空气中却还是流动着一股不安的气息。
徐云期手肘抵着那本书册,手心撑着一边的腮,眼睛盯着那上面的字,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她不敢出言打破眼前的平静,她不知道只要她一开口,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她很想问,你究竟要把人怎么样?放是不放?审是不审?
明日他就要走了,今日,是她最后的机会。可是,她又怕提起那件事,让他动怒,让他们两个又回到从前的样子,剑跋扈张,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和睦。
她恍恍惚惚陷入思绪当中,室内的一只鎏金瑞兽香炉暗自在吐着芬芳,人却无论如何也沉静不下来。
忽然她感觉到上方有一团暗影笼罩了下来,投在书页上,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带了一丝笑意道:“看了这么久,一页也没翻过去。”
徐云期错愕,伸手掩住那页书,有些面红,辩道:“我方才翻了的…有些不解,又翻回来了。”
赵豫戈一下把那泛黄的书册抓在手里,笑道:“哦?,那我更要看看,是哪家的论著如此发人深省,高深莫测?”
他目光沉沉,面上似笑非笑。
徐云期哪里不知他是故意调侃自己,面上羞恼,跳起来,伸手去够那本书:“还我!”
他却慢慢的放下了那本书,停止了嬉闹,目光静静地望着她。
两人都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知道,风雨欲来,他早已洞悉她的心思。
半响,赵豫戈的目光一寸寸收回,望向她身后的某处,他嘴角缓缓露出一个笑,道:“阿云,事已至此,我还有何可说的?”
他还有何好执迷不悟的?
“你想看什么,我带你去就是了。人要怎么处置,都由你说了算。”
徐云期面庞煞白,急忙摆了摆手,她想要解释,“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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