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雨抬头看去,就见“圆规”一边用油乎乎的抹布擦桌子,一边殷殷期盼的看向桌边那个大汉。 这姿态简直跟古代店小二有的一拼。
江若雨笑了笑,心说这也是正常的。这条街上客人大多以学生为主,小吃部赚钱不多,这来了个成年人,“圆规”当然会抓住赚钱机会了。
看看这大汉。他身材壮实,起码要有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也就是二十**岁的年纪。坐在瘸腿直晃悠的木头凳子上腰杆还是挺的笔直,坐姿异常端正。方面大耳,皮肤黝黑,面相极善。一看就是耿直憨厚的一个人。只不过他看人的时候目光有些不太灵活,有点呆呆的感觉。
江若雨有些同情的叹了口气,这男人好像有点智障。
“给我来一盘尖椒干豆腐。”男人开口说话,声音低沉,但是却操着一口正宗的山东口音。
“嗯嗯好,还有呢?”“圆规”伸手进围裙里准备掏小本本记录。
“没有了。”
“主食呢?”
“不用。”
“……”“圆规”无语,心里大骂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就点一个两块钱的尖椒炒干豆腐,简直掉价。但是她也没说什么,哼了一声转身尖着嗓子对着厨房吆喝:“尖椒干豆腐一盘。”然后没好气的去门口继续招呼生意,前后态度差异之大让江若雨咂舌,这简直就是“见人下菜碟”的典范啊!
不一会,一大盘尖椒干豆腐被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端上来。山东大汉——洪亮,从包里翻出个塑料袋,“咣”的一声扔在桌上——袋子里是六个馒头。抄起筷子,甩开后槽牙,干巴馒头就着尖椒干豆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江若雨看的有些呆滞,这“智障”看起来好像饿了好几天的样子啊,心里更加同情,摇摇头,继续喝自己的豆腐脑,心说果然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洪亮一边嚼着干豆腐馒头,一边感动的差点掉眼泪。啃了十多天的咸菜,今天终于发发狠,吃到一次热乎菜了,好香,真是好香!
夹菜的频率有些减慢,洪亮脑海里浮现出在部队食堂吃饭的那一幕。每次他坐在桌子前,闻到饭菜香,都忍不住想要唱饭前一支歌。摸摸兜里仅剩下的64块钱,洪亮叹了口气,刚被纺织厂开除,在部队这么多年也没攒下钱,这些钱他必须要算计着用,得熬到找到下一个工作啊。
回忆起自己的过去,他无声的叹了口气。他是山东宁济人,今年二十八岁,八岁的时候母亲去世,父亲再娶,继母生有一子一女,十岁的时候,父亲离婚又再娶,又生有一个儿子。连续两任继母对他都是呼来喝去,家里的脏活累活全都是他做。他天生憨厚淳朴,在继母的阴影下就养成了任劳任怨的性格。终于熬到了十五岁,父亲又离婚再娶,他换了第三个继母。可是那个家早已经不再是他的家。父亲儿女众多,好像少了他一个也没有什么关系。他没有待下去的一点理由,于是离开家去当兵了。
照理说部队里参军,出来转业,他现在也不至于混的如此落魄。可是现在……
洪亮狠狠的咬了一口馒头,好像泄愤一样使劲嚼着。他弄的这么落魄,坏事就坏在他的一个毛病上了——他太耿直,发现问题不汇报他就憋得难受。
刚当新兵那一会,老兵欺负新兵,他劝说无效告诉班长,回头他被老兵揍一顿;班长欺负小兵帮着他洗衣服,他又劝说无效之下告诉排长,结果班长降成了小兵,他又被揍一顿;排长的媳妇来军营里过夜,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就是觉得这是明显违反规定的事,劝说无效,他又去告诉连长。结果排长吃了处分,回头他还是被揍一顿……
就这样,在军队里他虽然任劳任怨不吭声,但还是没少挨揍。好在他们团长是个好人。看着他憨厚,也知道他无家可归,团长没转业之前,一直都保护他留着他,他才没被提前踢出军营,还多留下那么多年。一直到去年团长转业,他失去了保护,老毛病又再犯,这才被“转业”出来。
哎!洪亮叹了口气。他因为得罪的人太多了,转业的时候人家故意使坏,没让他回山东老家,而是给他安排到东北滨江市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的纺织厂去上班。但是他无所谓,一想他反正没有家,纺织厂管吃管住,有活干,一个月还有30块钱的工钱,这也不错。于是他满怀希望的来到了滨江市。
其实他不傻,也知道自己太耿直的毛病害了他。可是他就是改不掉这个习惯。到了纺织厂依旧是这样,发现小班长偷棉线,他又是劝说无效,结果跟科长汇报。没想到科长和班长是亲戚,他就被巴拉下来了。到现在没地方住住在大桥下,好几天都只啃干巴馒头和咸菜,找工作也不好找,现在都是国营企业,哪有工作要他这个没有一技之长,当了十多年兵的傻大个呢?
不管了,有的吃先吃完再说。吃完了还要去找工作呢!洪亮深吸一口气,拿着馒头蘸菜汤,吃的狼吞虎咽。
而这边的江若雨半个筋饼没吃完,她就已经看到洪亮在用剩下的一小块馒头擦盘子上的油了。哎,这人吃相看着就好可怜,还是个智障,社会上的可怜人好多啊!
“老板娘,算账。”洪亮一口山东普通话,叫来了老板娘。
“圆规”站在桌前,一看到这“智障”连盘子都给擦干净了,心里鄙视的很,没好气的说:“三十!”
“什么?”洪亮愣住了,惊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