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住在老城区,一大片高矮参差的旧楼房,从一条狭窄的巷子穿进去,有废弃的绿皮沙发靠在墙角,野猫悄无声息爬过屋檐,市人爱花,幽香蔓延长巷,隐约还有大提琴的旋律不知从哪个窗户泄露,绵长低沉,使这地方顿时破旧得很美了。
到楼下,正看见江铎骑着单车从对面过来,车篮里搁着一条鱼和一把青菜。
“舅妈。”他打了个招呼,蹲在墙边锁车。
许芳龄问“你妈呢”
“在家。”他起身,略低着头,但脸上的淤青遮挡不住,许芳龄直盯着瞧“这是怎么回事和同学打架了”
“没有。”他闷声应着,转身往楼道里走。许亦欢紧随其后,慢慢爬上八楼八楼这真是她最讨厌来他家的原因之一。
终于到地方,江铎拿钥匙开门,刚进屋,迎面扑来一股浓烈的酒气,岳琴醉躺在沙发上,背朝外,脸朝内,桌脚堆砌着五六个啤酒罐。
“舅妈,你们先坐。”少年江铎面无表情,对母亲熟视无睹,径自提菜往厨房去。
许芳龄张张嘴,被眼前的场面惊住,手脚也不知该往哪儿放。她干咳一声“江铎啊,让舅妈来吧,你一个小孩哪会做饭呢”
等到午饭过后,岳琴也差不多醒了,两个孩子被打发进屋,留她们在客厅说话。
许亦欢斜坐在书桌前,胳膊搭着椅背,手里拿着素描本,翻开一看,前几页全是深深浅浅的线条,横的竖的,看不懂是什么,再往后,出现了几何体与苹果,大同小异的静物,无数枯燥的练习。
“这都是你画的自学的吗”许亦欢问。
江铎敷衍地“嗯”一声,连头也没抬,懒散地靠在床头把玩魔方,眉间拧得很深。
客厅传来电视的声响,隐约间听见许芳龄在问“真要离婚啊”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她倒吸一口气“这是江岩打的下手也太重了吧”
从门缝往外看,岳琴目光闪躲,别开脸,让垂落的长发遮住脸上青紫的淤痕,接着下意识扯扯衣袖,遮去其他。
许芳龄万分讶异“怎么会呢我看他平时那么开朗幽默肯定是一时冲动吧还是说他经常这样打你”
岳琴抖着嘴唇,话音断断续续“没有他不是故意的,都怪我自己喝多了,胡乱向他发脾气”
许芳龄缓缓点头“那你究竟要不要离婚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这可不是小事,你振作一点,别再喝酒逃避了。”
岳琴摆头“我脑子很乱,喝醉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听到这里,江铎面色阴沉,突然起身走出房间,声音冷冽干脆“妈,如果这次你还要原谅他,以后别认我这个儿子。”
大家愣住,望着他屏息不语,一时只听见电视里无聊的广告和隔壁邻居的麻将声。
“江铎”
少年斩钉截铁“要么你们离婚,要么让我打死他,总之真的受够了”
他妈妈哭起来,泪流不止。
许亦欢呆呆望着少年清瘦的背影,情绪突然变得十分复杂,在她的认知里,孩子都是希望亲生父母在一块儿,不愿他们分开的。即便是她自己,有时也会幻想如果她亲爸在,肯定比岳海做得好,也许她还能过得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