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姒一觉醒来,已是月上中天。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睡时不觉得,醒来倒是有几分饿了。
桌上摆了几道小仙娥送来的点心,一枚枚小巧精致的很,乖巧地缩在琉璃玉盘中。
她拈起一颗红枣松蓉糕,递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冷掉多时的碧螺春茶。
口中之物甚是香醇,齿颊留芳,但夜色微凉,不免有几分寒意。
此情此景,卿姒甚是想念在玉京山时,与五师兄和沧笛一同围坐吃夜宵的场景。这一想,便停不下来,越发想吃一碗热腾腾的汤面。
如是想着,便出了门,打算路上逮个仙娥问问厨房在哪儿。
穿过一条幽深的曲折长廊,行至后花园中,路上竟连半个鬼影子也没看见。
只在花园中央的菩提树下,见着一个坐在石凳之上的瘦削侧影。
是慕泽,他换上了一件银白色的广袖长袍,愈发显得清冷孤傲。
月下独酌,醉影成双,频添几分诗意。
卿姒不知,慕泽竟也是个爱品酒之人,如此一来,往后在玄碧紫府的日子应当不会乏味了。
晚风送寒,卿姒瑟缩了一下,抱紧身子转身欲走。她是爱喝酒,但此刻,只想来一碗热腾腾的汤面。
“怎么走了?”
卿姒听见声音,缓缓回头,只见慕泽单手撑头,正一脸兴味地望着她。
“不打扰上神对月独酌了。”
说完便打算抬脚,身后又传来一声:“过来。”
我的热腾腾的汤面啊!
卿姒晃了晃脑袋,把汤面从脑海里剔除,略带几分不情愿地走过去。之所以是略带,乃是怕这位上神看出来,万一他刚好又是个记仇的人,默默在心里给自己记上一笔,到时敷衍自己,不认真教她修习,便会是她成为上仙之路的最大阻碍。但要是表现得十分情愿的话,又不能表达出她对汤面深沉的爱,以此来展现自己坚贞的内心。如此中和下来,便是略带无误了。
卿姒慢吞吞地踱步过去,慕泽抬头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坐。”
他伸手在石桌桌面上抚过,变出一只琉璃水晶杯,后拿起桌上的酒瓶斟满,手指在月光映射下愈发修长莹润:“听闻你曾品过天下酒,对美酒佳酿十分有研究。”
卿姒摆了摆手:“研究谈不上,不过是喜好罢了。”
慕泽将斟满的酒杯推至她面前,看着她道:“尝尝。”
卿姒却之不恭,伸手端起酒杯,轻轻呡了一口。
慕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问道:“如何。”
卿姒转了一下酒杯,缓缓道:“酒香浓郁,幽香沁人;口感细腻,饱满丝滑;唇齿留香,回味悠长,乃是酒中极品,绝世佳酿。”
慕泽闻言,也伸手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啜了一口,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缓缓道:“可,我并未在你眼中见到惊喜。”
卿姒愣了一瞬,随即问道:“我之前并未喝过此酒,但我猜它是西王母的琼浆玉液。”
慕泽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卿姒接着说下去。
“我喝过最美味的酒,不是酒仙重茗的毕生珍藏,亦不是眼前的琼浆玉液,而是,一名凡间女子酿的酒。”
“哦?”慕泽看起来兴味十足的样子。
“凡间有一种酒,叫做女儿红,乃是家里生了女儿,等到孩子满月时,埋于地下或藏于地窖内,待到女儿出嫁时取出招待亲朋客人的一种酒。一对夫妇在成亲当天,品过女儿红后,深感其美妙,竟连夜酿出了一坛酒,埋于后院的树下,许诺此生不离不弃,与子偕老,约定五年后开坛共饮。”
慕泽把玩着手中酒杯,沉思了半晌,沉沉开口:“听起来很不错。”
“故事并未结束。”卿姒顿了一下,似在回忆往事,“就在五年期满的前一个月,男子以三年无所出为由,给了女子一纸休书。”
慕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并未说话,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卿姒。
“女子觉得男子违背了誓言,一怒之下从树下挖出酒坛,当场摔碎。可就在女子回到娘家的当夜,便忍不住从榻上爬起来,重新酿了一坛酒,埋于树下,她在等男子回来找她。”
“后来呢?”
“她这一等便是二十年,终身未再嫁。在她弥留之际,托我挖出酒坛,送去给男子。我到了男子家中才知晓,他早在二十年前休妻后的第十一天便死于肺痨。”
卿姒说完,两人都静默许久。
慕泽再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若不是早知药石枉然,他又怎会舍得抛下他的妻子独自一人,这世间,最遗憾不过错过一词。”
不知是否是自己眼花,卿姒竟从慕泽眸中看到几丝浓重到化不开的伤感,难道,他亦有什么伤心事?也不可能啊,他堂堂上古尊神,岂会放任自己错过任何珍视之人?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即便贵为上神之尊,这世间亦有太多无法把控之事,无法挽留之人。
她不置可否,顿了片刻,道:“我喜爱喝酒,更多的是喜爱听酒背后的故事。在我看来,酿酒的材料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酿酒时的那份心意。仙界的酒,皆是无欲无求,喝起来太过冰凉。”
“说得有道理。”慕泽似乎又回到了原先那副清冷卓绝的模样,面目沉静,无甚悲喜。
一时间,二人皆未再说话,独自喝着杯中的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卿姒一会儿抬头望着菩提树叶发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