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空的响箭在夜中尤其刺耳,划破天际的余音惊动了威远镖局,之后又传来间断的排箫声。
夜色渐深,寻常人家早已甜梦入乡。刚刚睡着的宋青舟突然惊醒,鲤鱼打挺般跳下床,一下子推开半掩的镂窗。循着那道突如的响声,他侧耳细听,果真有断断续续的排箫声,那萧声急促紧张,仿佛暴雨中海浪击打礁石的怒号……他眉头紧皱,陡然升起不详之感,唐肃那边,出事了!
唐肃与宋青舟曾约法三章,火器之事绝不牵连威远镖局,决不登堂入室,也决不让池家寨的人威胁到镖局,如今却是不得不违背当日之约,眼下除了威远镖局,再无可逃之处。身上大半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唐肃勉强撑着在屋檐上急行,忽地脚下不稳,一下子栽了下去。
阴云闭月,朦胧微弱的星光让人看不真切,也不知是镖局的何处。他抱着孙春秀挣扎着起身,耳边屋瓦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池老五那帮人已经追来了。他明白今夜难逃池家寨追杀,但春秀伤重,不能见死不救,所以他不惜闹大动静,即使身后紧追不舍也在用排箫与宋青舟联络,希望能给春秀一线生机。
十几道黑影相继跃下,排箫恸哭般的呼号戛然而止……却不知谁触到了檐下的机关,寂静的夜里传出此起彼伏的铃音。池老五恼羞成怒地骂了句,却也管不了许多。
已是深夜,威远镖局正堂、前厅漆黑一片,只有后宅各院留有灯笼,大家都尚在睡梦中,幸好是习武人家又有戒备,铃铛响起后不久,值夜的人立刻惊觉。
“什么人!”回廊后钻出个伙计大喊道,随即就要敲响手中的锣。
“你们俩,去杀了他,其他人分头追!”池老五飞快下令,紧跟着黑衣人四散而开。
镖局伙计心知贼人上门不敢耽误,赶紧边跑边喊,手中鸣锣不止。但池老五的手下武功不低,很快追上了伙计便是一刀。锣声停了,伙计扑倒在小院木门上,用最后的力气拍打门板给守在练武场那边的人报信。
……
唐肃失血过多,已无力带着春秀逃跑。他发丝散乱,汗如雨下,颓败地倚着墙根,春秀被他安放在身旁。深重地喘息了几下,他费力地将排箫送到唇边,一边吹响一边看着池老五等人逼近直到将他重重包围。
池老五一声大喝,拔刀向他砍去。亦是一声大喝,唐肃执剑迎击,却在将将挡开一刀后,被池老五踹飞出去,撞开了身后的院门。
池老五冷酷地撇撇嘴,正要举刀进院,不料身后有道凌厉呼啸而来,他赶紧闪身——银鞭擦着他的脸飞过,紧紧缠住了刀柄。
“竟敢擅闯威远镖局,贼人报上名来!”季锦横眉立目地责问。
池老五看眼前的人像个书生弱不禁风,半点惊慌也无,不屑哼道:“什么威远镖局,听都没听过!想知道老子的名号,下地府问阎罗王吧!”
他扬手就是一扯,没想到鞭子那头却纹丝不动,于是立起手肘卷着鞭子向季锦攻去。池老五方面大耳,壮如牦牛,臂力大得很,眼见他欺身朝自己而来,季锦迅速移动身法,用力将手中银鞭一翻将他整个困住,然后飞身给了他背心一脚。就在此时,季锦身形尚未落稳,黑衣刀客从四面一拥而上——
只听空气中咻咻两道飞过,便是两声惨叫。围攻季锦的人手掌、肩头中了冷箭。
“夜闯良家门户,还有没有王法!”戏谑声响起,宋青舟阴着脸从黑暗中走出,一手握剑一手拿着小弩对准他们。他手中小弩乃精铁所制,所配短箭也是一样,虽小巧但杀伤力十足,可谓防身杀人的利器。
池老五躲开季锦的纠缠与自己人聚到一处,森然地瞪向宋青舟,“暗箭伤人,小人所为!”
“我只是个商人,碰上你等恶贼,还讲什么江湖道义。”他嘴上说的轻松,实则心里异常焦虑,背后已有冷汗冒出。今夜池家寨为了唐肃定是有备而来,威远镖局能否抵挡住,他没有半分把握,如今只能唬得住一时是一时,“这是京城,奉劝阁下尽早离去,不要惹祸上身。”
池家寨就是海盗窝,池老五纵横海上惯了,哪会在意是福州还是京城。“我池家寨要杀人,看谁敢拦!你们若不识相……”他举刀指着季锦和宋青舟,“休怪老子血洗这里!”言罢,欲提刀入院。
撞破院门的唐肃得以喘息片刻,此时屈膝靠在内墙边,反手抵剑正等着池老五。只是,池老五的脚还没迈过门槛,凌厉的飞鞭啪地打在他脚下。
季锦内心翻腾,早被气得满脸怒容。镖局于他重之又重,他不许人低看,更不许人在此撒野。方才这人自称是池家寨的,那重伤的该是聚海帮的。此刻,他虽恼宋青舟惹出事端,但强敌环伺,也只能和他联手硬碰硬。好在,顾孟飞走前顾虑周全,就怕宋青舟和聚海帮惹出事来,所以早早商议了防备的法子。
“来人!”他大喊一声。
警铃响起,练武场那边得了信,在李、张两位镖头的带领下已经做好准备。周围房舍上突然亮起火把,冒出七八个弓箭手,李达逵、张希带着手下镖师跃将下来,与池家寨的人对峙。
池老五双眼扫过面前,仍是面不改色,他也懒得废话,直接手臂一挥,带人冲了上去。只见长刀凛冽,直取季锦面门——斜刺里,李达逵的大刀拦腰一挡,锵地一声,火花四溅……两方顿时打斗起来。
夜,浓黑深沉,随着刀剑互砍的打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