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这是怎么了?姑娘精神短,还歇着呢,嬷嬷有事还请悄声些儿,别惊动了姑娘。嬷嬷请起来说话吧。”碧云轻轻掖了掖李筠的被角,弯下腰去搀扶花嬷嬷。
“今日中午小少爷忽然高热,呓语不止!请了大夫来开了药方,烧是退了,可是小少爷却还是昏睡着!老太太和柳姨娘正急着呢,又碰上李道婆来府里送灵符,她一见就算了一算,说是姑娘命里犯冲,这次老太太和小少爷都是被姑娘给冲了!老太太问可有解法,李道婆说要姑娘搬离府呢!老太太已准了!”
“这怎么成?姑娘转眼就大了,难道以后就要在庄子上度日?老太太真是糊涂了!”碧玉一听也急了,说话便口不择言起来。
“那李道婆说了,倒不是天长日久地住着,只需住个两三年,天上的什么什么星转过了,就可回来了!”
李筠心里反而如释重负:是了,这柳福柔露出狐狸尾巴,甚至不惜赔上儿子的安危,总不会只是为了害自己身体不适而已。她瞧准了老太太最惜命怕死,又重男轻女,只心疼孙子,总会叫自己离府。自己这一离府,还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随她摆弄?这次自己数病齐发,身体虚弱至极,她甚至不必出手,只需暗示下人怠慢一些,自己就命悬一线了。
运道好了,能安然度过,留下个病身子,运道不好,一命呜呼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不知,老太太身子不适,是否也有她的手笔?难道她竟有能耐把手伸进了老太太屋子里去?听说老太太与伯祖母、叔祖母以前斗法斗得厉害,为人最是谨慎,身边从不用生人的。且她为什么这么急着把自己赶出府去?总不会是忽地心血来潮,想要把自己赶尽杀绝罢!李筠又开始百思不得其解。
未待李筠理出头绪,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李坚甫一回府,就被管家请到了二门处,又被婆子自二门一路迎至风露院。这时乌金西沉,正发出金红色的光芒,打在风露院的匾额上,发出淡淡暖芒。
李坚忽然驻足,凝视了片刻风露院三个大字,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胡氏单名一个菡字,这还是自己当初亲笔写就,命管家做成匾额,来讨胡氏欢心的。那段时候,两人也有缱绻时光,胡氏虽然沉默寡言,却温柔缜密,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着自己也能应答两句诗词,谈论两句书画,偶尔时政汹涌,她时而说上两句,也颇有见地。
是什么时候,两人渐渐疏远了?是自己政务日渐繁忙的时候?是母亲天天念叨孙子的时候?是福柔进门以后?是福柔受了委屈还强忍着不说,身边星儿来告诉自己的时候?还是胡氏说福柔冲撞她,惩罚了福柔,自己又强行保下福柔的时候?
往事如同走马灯一般忽忽闪过,李坚忽然发觉,自己脑海中胡氏的面容早就模糊,只依稀记得他们母女二人生着一样的小小翘鼻,两双眼睛都如同寒星一般莹然生光。朱雀儿的额头和嘴巴像自己,还被胡氏笑嗔过许多次:“朱雀儿的额头和嘴巴与老爷如出一辙,这可多了些男相,往后长大了说人家,怕太太们不喜呢!”自己却不生气,反而高兴得很,一手搂过胡氏,一手抱起女儿,大笑道:“这怕什么!咱们再给朱雀儿多生几个弟弟,个个都护着朱雀儿,人家不喜,就让朱雀儿在家快快活活地做一辈子宝贝姑娘!”胡氏羞得举起袖子掩住脸颊,臂弯里的朱雀儿浑然不解世事,“咯咯”笑得如银铃轻响。
李坚想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依旧定定地站着出神。婆子不敢催促,却又怕耽搁久了柳姨娘责难,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李坚回过神来,脸上的温柔神色褪得干干净净,板起脸孔,大袖一摆,双手背在身后,大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