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济格对夏完淳的举动出离愤怒,而夏允彝则为“儿子终于出息了”而感到狂喜之时,夏完淳本人则正在做一件看似不太“英雄”的事情——喊疼。
“啊……啊哇哇……呃……啊啊……呼……”
05浓度的硝酸银溶液依然是淄川军目前最有效的消毒剂,当然刺激性、灼烧感依然是不逞多让。“昊天上帝和后土娘娘是公平的,药杀菌烧人两不误,不因为伤员是个出名的神童就光杀菌不烧了。”这话是医疗队的姑娘们说的,也确实符合事实,在突袭作战中浴血的夏完淳在上药时的惨叫,隔着老远都听得见。
但是并没有人说这个书生不够硬气,事实上大部分人对夏完淳在刚刚过去的战斗中的表现是佩服态度,毕竟偷袭清军的运粮船队是比较疯狂的事情,而夏完淳的战斗风格更是疯狂之极。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当然这句话其实只说了一半,因为就算是兵马出动以后,大批的粮草也要不断地运抵前线。现在南直隶长江水道处于一种诡异的暴力平衡状态,一方面清军对崇明港和崇明堡进行强攻,却久攻不克,损失惨重,另一方面淄川军虽然摧毁了大批清军船只,却也无法阻止清军向着松江方向运送粮草。
大批的运输船只,正源源不断地从吴淞江所、宝山所之间的黄浦江口驶入,沿着黄浦江南下,向着松江府城方向进发,这些船只显然是有大批清兵护卫的,要劫夺这笔粮草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对于已经属于破罐子破摔状态的淄川-松江-嘉定联军来说,并没有更多的选择。
援军的到来和清军的“退却”固然解决了嘉定县城危如累卵的困局,但却没法解决城内数万张嘴的吃饭问题。江南大量种植经济作物,粮食并不富裕的恶果终于体现,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一是抢粮,二是吃人。
淄川-松江-嘉定联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或者比较阴暗地说,就算抢粮失败,死了一大批人,那么由于吃饭的嘴巴变少了,也算是“解决”问题了。
于是他们袭击了重兵把守的清军运粮船队,战斗激烈,一时间相持不下,当清军发觉夏完淳率领的华亭县新兵是“软档”,决定重点打击的时候,似乎悲剧就要发生了,不过事实证明,小隐先生还真有点“爆种”的潜力。
“君不闻书生之怒乎?书生之怒,弃笔从戎,刀光剑影之处,奸邪惧,仇虏亡,血溅百步之内,尸漂长河之波。愤然!骇然!决然!毅然!”这是夏完淳亲自带队砍人砍的飞起的时候,心里嘀咕的事情,当然这么“复杂”的话他是不会喊出来的,反正喊出来了他周围的乡亲们估计也没几个听得懂,于是乎放在嘴边上的只剩下一个字——“杀!”
“杀!杀!杀!杀……”
此战结束后,许宪在尸体堆里发现了夏完淳,话说这个平时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书生,真正狂暴起来比法亥还法亥。也就是淄川军产的盔甲防护力够高,外加清理创口和消毒的能力比较强,否则照这种打法,怕是十个夏完淳都要交待在这里。
终究还是没有“交代在这里”的夏完淳在救治中的惨叫之后,开始进入战后睡觉模式,毕竟是太累了,无论是体力恢复还是伤口愈合都需要时间。但夏完淳在睡觉的过程中仍旧“不老实”,说的梦话都是和打仗有关的。神童毕竟是神童,看过的书多,掌故也多,梦话也说的神神叨叨的,各种听不懂说的是啥,后来还真有人从字缝里听出字来,基本就是“砍人”!
于是乎等夏完淳终于从昏睡状态下醒过来时,他头上已经多了一个“夺命书生”的外号,这个外号其实是双重含义——一是他要狂砍清兵,名副其实的“夺命”;二是夏完淳是在知道他恩师自杀,他父亲被阿济格捉走以后才这么狂暴的,他当然想要击败阿济格,把他父亲的老命夺回来!
“请转告翟副将和李游击,问我军何时发兵攻打上海县?”这就是夏完淳清醒过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让人怀疑他是否在睡梦中就把“攻打上海县”预演了n遍。
此刻的翟五和尚、李小花正和吴之番、侯垌曾等人商讨军务。吴之番虽然是总兵,但自身嫡系太少,势力太弱,因此对翟、李二人非常客气,而乡绅侯垌曾则在考虑和其他反清势力串联的事宜,譬如说……上海县的“沙船帮”。
如果说十七世纪中叶的松江府是衣被天下的棉纺织中心,那么上海县就是这个纺织中心的重要贸易口岸。大量的“松江布”被漕船从松江府运到上海县,然后要么继续由漕船走内河航线,要么卸货上沙船进入海贸系统。而有钱赚的地方就有江湖,常年在上海县走沙船运送布匹为主的大宗货物的商人自然早已形成了组织。“沙船帮”在和平年代当然是利润丰厚的,问题是这种“丰厚”仅限于和平时期。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实际上秀才在古代属于有功名的“上等人”,其实在兵乱中被杀的几率比较低。而商人这样有钱但未必有地位的阶层,遇到大兵过境那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上海县的沙船帮在这一轮清军入侵中损失及其惨重,有些船主已经不是破产不破产的问题了,那根本就是直接家破人亡,渣都不剩啊。但是胳膊扭不过大腿,沙船帮的武力对付一些小股的贼寇或许还行,但在“我大清雄兵”面前简直和不存在也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