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厮杀只是战争残酷的一部分,如果你仔细统计过逝者的死因,会发现其中至少有一大部分并非直接死于兵刃。
极端的例子是著名的黑海沿岸的卡法城之战,这座商业城市在面对蒙古大军时发挥出异常顽强的抵抗精神,气急败坏的蒙古人将病死之人用投石机扔进城内,诱发了黑死病大流行,而从城内逃出来的人和老鼠,又把黑死病传播到更多、更远的地方,最终席卷整个欧洲的大瘟疫杀死了数千万的人,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蒙古大军的直接屠城灭国。
因此,洛英在进驻到常熟县城后,就有如此的担忧,虽然目前阿济格还没想到扔死人瘟疫弹,由于天气转凉蚊蝇减少,但大量的死尸,密集的人口,还有在城市各处角落里出没的老鼠,以及在老鼠和人之间来回窜来窜去吸血的虱子、跳蚤,躲在床板缝隙里的臭虫,都是非常危险的传染源。而对付这些感染源的方法只有一个——净化!
“青莲华是净世的象征,只有除尽了城内的魑魅魍魉,方能不瘟不病,克敌制胜。”这话说的比较神棍,但这年头的老百姓还就喜欢这种风格,因此防疫工作做的还算是顺利。死人当然是挖深坑掩埋,活人则要用篦子去除毛发中的虫卵,热水洗涤,蒸汽消毒衣物,热水烫死床板里的臭虫,大批地杀灭老鼠,并用烈火焚烧以杀死可能存在的病原体。一时间常熟县城北部到处是烟气和蒸汽,防疫工作卓有成效,但在对手们的眼中,却是另一种景象。
“巫术”是长久回荡于人类精神世界的阴影,而最基础的巫术并不是拿着魔法棒biu来biu去,而是更加虚无缥缈的“驱逐”、“克制”。例如在大家普遍相信佛像可以吓跑妖魔鬼怪的时代,即使是不那么虔诚的人也会“请”几个开了光的佛像护身,而到了毛雄辉和洛英所来自的年代,某些人更是左佛像右十字架,至于释迦摩尼是不是会和耶稣他爹打起来,似乎并不是他们需要思考的问题……
因此,在阿济格势力看来,妖女朱伦璎“净世”、“防疫”都是幌子,而她所要消灭的事物对她的“妖术”有阻碍作用才是真相,毕竟在一个相信“秽物”能克制法术的时代,说老鼠能够破掉魔教妖女的法咒也说的过去,而蹩脚神棍克里斯托弗更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毕竟十七世纪的欧洲人可没有巴斯德时代之后的防疫意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或者更明确地说,敌人惧怕的、迫不及待要消灭的存在,恰恰是己方的保障。在这种看似有道理其实坑死人的思维主导下,常熟县城南侧的防疫工作和没有也差不多,数量惊人的尸体往往只是草草掩埋,毕竟天气转凉后,尸体腐烂的速度大大减慢。但值得注意的是,这大量的、缓慢腐烂的尸体为从城北逃过来的老鼠提供了食物。
老鼠是全球分布广度仅次于人类的哺乳动物,其食性极广,基本上人吃的它们吃,人不吃的它们也吃,再加上长久在肮脏环境下残酷淘汰产生的强力抗病性,很多对于人类来说致命的细菌病毒,对于鼠类来说只不过是慢性的潜伏性疾病而已。古代的上位者当然不会允许自己身边有着一群作乱的鼠辈,但底层士兵、普通老百姓哪有那么多讲究?在九月中旬毛雄辉与阿济格对峙的日子里,常熟城北的鼠口密度降低了百分之八十,而城南的鼠口密度由于迁徙变为了之前的一点七倍,后来由于食(人)物(肉)充足,老鼠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一条隐蔽、但触目惊心的食物链已经在常熟城南形成,大量的人类尸体养活了大量食尸的鼠类,大量鼠类的血液养活了它们身上的虱子和跳蚤,而大量的虱子和跳蚤又养活了它们身上更细小的病原体……这是一条在充足的培养基存在前提下,迅速增长的s型曲线,而这条曲线意味着什么,阿济格等人似乎并没有明白。
在进入对峙的第四天、第六天和第九天,又有千人级别死伤的冲突爆发,但结果都是一样的——毛雄辉和阿济格谁也奈何不了谁,一方有着非常高的质量,另一方在数量上的优势实在太大,这导致了战线如同僵死一般的“巩固”,就算在某些区段的出现了变动,也会迅速被另一方的反击所“修复”。
至于炮战,那是一直在打,只不过是相对低烈度地在打,十七世纪的炮到底不是一战二战时期的炮,助攻有余,作为主攻还是差了点火候,至于指望大炮把对面领导人轰死?这……这不会是谁听了吹牛大王袁嘟嘟一炮打死努尔哈赤的忽悠了吧?
当正面战场走向僵持的时候,传统的解决方法是在其他战场打开局面。但问题在于,就算是其他战场上,毛雄辉和阿济格也都是自保有余,进攻力量不足,一方面毛雄辉马匹较少,无法和拥有大量骑兵的阿济格大军打陆地运动战,另一方面阿济格的战船太弱,根本无法破开毛雄辉船队的水上封锁,所以这没有尽头的罗圈架就只能这么硬着头皮打了下去,至于其他的、更远的战场?倒是有那么一点点胜败之势,可惜还是太小,不足以改变大局。
在镇江伯在南直隶控制区域最西的镇江-扬州一代,阎应元和博洛打成了五五开,前者无力西攻,后者也无力东侵,而在崇明沙一线,霍金跨江向北的攻势取得了结果,海门已经落入其手。
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失败,阿济格的面色愈加阴沉,他的脾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