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天王秀川忙着包装和出货,对于一个勤(利)劳(欲)本(熏)分(心)的商人来说,把上等精盐装进做旧的瓷罐,顶着“百年窖藏青盐”的名头高价卖出去是小事一桩,而普通的海盐掺入一定量的沙子,按照市场价格大批出售更是按部就班……总之这几天王家商号的进账十分喜人,不仅他爹一个儿地夸大儿子好,连刚当了幕(书)僚(吏)没多久,好不容易把头昂起来的王秀楚,见到亲哥也把头重新垂下去了。
陈德带着施龙、唐虎等人则忙于采购,铸钱要的白铅(就是锌)直接买还是略贵,幸好毛雄辉自称会炼白铅,直接买炉甘石(锌矿)也行,另外虽然作为成品的兵器要大量购买比较难,但熟铁却是可以大量购入的大宗货物,毕竟以施家岙那些三脚猫铁匠的水平,等把那么多生铁脱碳成熟铁,怕是黄花菜都凉了,还有锡、胶泥等一系列有关的小额物资要准备,“海泥鳅”忙的不亦乐乎。
至于毛雄辉本人,正重操镖头旧业,带着部下护送非主流老中医和镜片专家去苏州。
“中国劳动人民,是世界上最勤劳、勇敢、百折不挠的人民。”这句话的书面意思是赞许,背后含义却是血泪。
来扬州走的是纯水路,远远瞧着战火的疮痍已经相当的刺目,而去苏州走的是水路转陆路,直接途径被战乱破坏的村庄更是触目惊心。被害者的尸肉早已被乌鸦、秃鹫、野狗、老鼠、甚至还有饥民啃的精光,残余的累累骸骨苍白的渗人。这是南直隶,大明首善之地,可能也是世界首善之地啊(毛雄辉问过西班牙人和荷兰俘虏马德里和阿姆斯特丹的景象,真心比扬州差远了),被高贼劫掠一番就成这副惨样,那明年被多铎再屠一次岂不是……呜呼,无法可想!
死者已经死了,生者还得坚强地活下去,在那些被烧成丘墟的村镇之上,幸存者已经开始重建家园,这本是勤劳、勇敢、不屈不挠,非常正能量的场景,但毛雄辉觉得有些不对……是非常的不对!
“富者田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百姓苦,世道黑啊——”非主流老中医的叹息让毛雄辉突然警醒过来。他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无论是高杰的贼军,还是打着高杰旗号趁乱捞一把的强盗,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脓包。说的更明确一些,他们对烧杀抢掠充满兴趣,却不愿意为攻占防守严密的据点冒生命危险。普通农民的草房、土屋,和地主老财砖瓦砌成的深宅大院,哪个更容易攻陷,难道不是和秃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显么?
这一场战乱下来,虽然也有要钱不要命的地主翻了船,但死掉的人中大多数还是农民。自耕农大量死亡的结果,就是大片良田成了无主之地,正好供地主们扩张势力,至于佃户虽然也死了不少,不过没关系——这年头饿肚子的穷鬼那么多,还愁找不到新的佃户么?
黑,真他娘的黑啊!一想到“重建家园”的背后是土地兼并,毛雄辉心中就一阵恶寒。从这一刻起,在他的潜意识深处,某种强烈的使命感已经悄然萌发。
————分割线————
去苏州西北的虎丘,也就是孙云球家所在地的路上还算太平,或许是有十二个年轻力壮、手持利器的人护卫,剩下一个老头一个后生看起来也没什么抢头的缘故,几股疑似强盗的队伍都是稍一露头就远离了。孙家老宅虽然破败,规模却是不小,毛雄辉想起洛英说过孙云球的父亲那可是当过知府的大官,云球本人也曾是乡学生,后来父亲病死,孙家家道中落,亲戚又落井下石,他才不得不以贩卖药材和磨制镜片为生,一出悲剧却塑造了一代名家,世事就是这么无常。
孙云球的母亲是个非常传统也非常保守的小脚女人,要劝说她离开老宅可是一间非常难办的事情。非主流老中医和镜片专家费劲口舌,依然进展缓慢,毛雄辉灵机一动,开始用伏打电堆充过电的手机整蛊软件装神弄鬼,这一招节操全无,却十分给力。老太太在心脏病发作前终于同意搬走,孙云球怕她反悔,一咬牙,把老宅卖了!
如此破败还闹鬼的“凶宅”没卖出多少钱,但孙云球的家当出奇的多。书籍、镜片、镜架、工具、器物(包括完成和未完成的),加在一起有大几百斤,毛雄辉一不做二不休,雇了两辆驴车,一辆运货,一辆运人!
那么多东西堆在车上还用布蒙着,乍一看颇像大笔值钱的货色……果然有强盗是这么想的,在从虎丘到吴县的路上,途径一片小树林时,一阵噪杂的响动冒出来二十多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红色的丝绸褂子(挺新,估计是刚抢来的)手持利斧的家伙,口中喊的还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老一套。
只不过这一次,这货连“此山是”三个字都没喊完,伴随一声暴喝,标枪之雨就来了。
“啊?”
“呃?”
“呜哇啊啊啊——”
相比于那群好歹也算纵横四海的荷兰海盗,这些小打小闹的强盗水平真不够看。才一轮标枪攒射就死伤惨重,第二轮标枪攒射就全面崩溃,至于第三轮……根本用不着第三轮了好不好,对面都崩成狗了,还不快近身大杀特杀?
“你们这是自寻死路!大伙跟我冲——”
“跟着毛哥冲啊!”
“杀!杀!杀!”
“真他娘的爽啊——”
上次交锋已经过去了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