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父之仇,屠城之恨,不日即可血债血偿,小隐先生诚不欺我!”一个十四五岁,书生模样的少年用千里观山镜观察着余家塘方向的战事,然后在心中以近乎咆哮的语气说出上述的语句。
这个少年姓陈,名永华,如果你觉得这个名字很陌生,那么回想一下“平生不见陈近南,再说英雄也枉然”就基本上明白这是谁了,不过历史上的陈永(近)华(南)并非武林高手,而是谋略为主的“智力型”人物。作为郑成功麾下最给力的谋臣之一,他甚至被延平郡王称赞为“吾之卧龙”。然而这个福建漳州版的“卧龙”其实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夏完淳的笔友。
出乎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陈永华只比夏完淳小三岁,又同样是“神童”级别的早慧之人,这两个人惺惺相惜,以文会友是可以想象的,再加上他们都足够的年轻,尚未被陈腐的官僚习气所沾染,所以这“中二少年谈理想”的交流还真是生机勃勃,发展下去也算是一段文坛佳话。但旧时间线上由于夏完淳早早地被俘、牺牲,这段本来有可能发展为李白、杜甫级别的佳话,也早早地胎死腹中了。
然而由于穿越者导致的蝴蝶效应,夏完淳和陈永华的生活轨迹都和旧时间线上有所不同。夏完淳和他的父亲都活下来了,还成为镇江侯势力中的骨干人物,而陈永华的父亲陈鼎虽然最终还是撒手人寰,却不是在清军入闽时陷入绝望而自杀,而是在漳州府同安县之战中壮烈战死,而背负着国仇家恨的陈永华,和一些同样仇恨比星辰还要炽烈的幸存者一起,加入了郑芝龙的势力,他一度以为这是向鞑子复仇的唯一途径,但后来的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严峻的多。
郑芝龙的势力确实十分强大,但要对抗步步紧逼的清军还是差了点火候,败多胜少,风雨飘摇,不失地已经算是“胜利”显然是无法让陈永华满意的,而这时候唯一的希望,居然是来自他与夏完淳之间的,那一点点细若游丝的联络。
胜仗!真正的胜仗!让鞑子心惊胆寒的大胜仗!更不用说那些远征朝鲜、日本的丰功伟绩,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当确认了镇江侯已经击毙博洛,克复应天府的时候,陈永华甚至有前去南直隶投奔的冲动,当然这种冲动很快就被掐死在萌芽状态,他还有那么多同安、龙溪一带的乡亲在平国公这里,万万冲动不得。
而让陈永华更加纠结的是昊天教在福建的发展,虽然圣姑朱伦璎从未对平国公表示过敌意,但在人家眼皮底下偷偷发展教徒,这要说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怕是朱伦璎自己都不信。
因此施大宣采用“对冲之计”,让昊天教徒和清军互相残杀,好渔翁得利,而陈永华是主动要求负责监视事态发展的,根据之前搜集的情报推断,他已经做好了清军惨败而归,但昊天教徒也死伤惨重,到处都是血泊的打算,而有关“天方奇人使用死亡之雾”的传说,甚至让他为为昊天教徒的性命捏了一把汗,不过结果是出乎意料的,昊天教徒不仅破解了“死亡之雾”,而且在和清军的肉搏战中不落下风。
越是纪律败坏、士气低落、缺乏训练、过一天算一天的军队,就越依赖于远程火力,往往铳炮对射还扛得住,一旦敌人下定了肉搏的决心就溃败了,这种事情在隆武朝廷失败的战例中简直多到海了去,而那些昊天教徒显然不属于这一类,他们有近乎疯狂的勇气,在最初的激动“复仇有望”之后,陈永华不得不面对一个严酷的事实——既然福建的昊天教徒可以独自击退清军的入侵,那么……又怎么能让他们不动占据更多地盘,甚至与平国公分庭抗礼的心思?
尽管夏完淳在通信中一个劲儿地说昊天教是秉承“昊天之道,后土之慈”的正教,不但不会导致礼崩乐坏,反倒能维护秩序,惠及万民,但陈永华却没有这么乐观,因为他现在已经基本知道昊天教大体的组织模式——除了最基础,可以兼任的“医师”之外,给教民讲经、传授知识的称“教谕”,管理教民,组织“法会”的称“祭酒”,这两者还分为多个“级别”,组织严密。这些或许在别人看来不算什么,陈永华却分明感受到这其中的庞大野心——要知道“教谕”是教导训诫生员,传道受业解惑的官职,他父亲当初就是同安县的教谕,而“祭酒”是飨宴时负责用酒祭祀神灵的长者,昊天教用这两个词作为神职人员的职位,分明是想把教化万民的权柄从儒家手中抢了去,再加上不久前应天府“科举”的各种奇葩之事,这镇江侯和昊天教圣姑的野心已经大到“变更万世不易之法”的地步!
正因为如此,尽管假手昊天教向清军复仇是一个容易想到的“便宜手段”,陈永华却没法容忍昊天教徒在眼前的这一战中得其全功。当然这并不是说在关键时候拆台,让清军全身而退,而是在双方激战中旁敲侧击一番,扮演足够重要的角色,否则等到昊天教徒在这一带彻底成了气候,那根本就是呜呼,无法可想……
陈永华回忆着他之前经历过的战斗,文弱书生只是他外在的表象,心思缜密、不打无把握之仗才是内在的本质。战争是残酷血腥至极的事情,稍稍一点点误判,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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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永华终于下定决心出击之时,余家塘的白刃战、肉搏战,总之是打疯了、红眼了、血直喷、肉渣乱溅、胳膊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