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培公发现自己身陷重围的时候,那心情是崩溃的,而当他看清楚包围他的究竟是什么玩意的时候,这种崩溃的程度更增添了一份。
逆贼的铁甲机关船确实十分骇人,黑烟、白雾,骇人的“呜呜”声,但真正前来捉拿周培公却不是这些“大船”,而是拴在上拖着走,近了才独立划动包抄过来的“轻舟”,然而就是这所谓的轻舟也包着一层铁皮作为护甲,更不要说每艘轻舟上面至少有四挺火铳虎视眈眈,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取人性命,所以……所以周培公就真的怂了。
六艘轻舟将周培公所在的小船团团围住,然后那些穿着藤甲的兵就上来抓人,周培公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要知道适合水战的藤甲虽然没有适合陆战的铁甲那么贵,但耗费的工时非常惊人,这毛贼为了称霸水域到底谋划了多久
自己吓到自己的周培公,和两个实为冯总兵眼线的船夫,现在都苦着个脸,在黑洞洞的铳口和白亮亮的铳刺威逼下先上轻舟,再上铁甲机关船,而让这三个人大出意外的是,最先迎接他们的,居然是一群……年轻女子?
“一定是妖女的手下,不可被其迷惑!”周培公心里不停地念着“非礼勿视,男女授受不亲”,却又总觉得脑袋里的血有点上涌,然后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身着青衣青裙的少女纷纷拿出刷子,在周培公和船夫脸上刷来刷去。
这……这又是何意?
“欺人太甚!”一个化装成船夫的清兵一脸怒容,就要发作,然而在下一秒,至少四柄雪亮的刺剑直指着他的身体,其中距离最近的一柄,锋利的尖端距离他的脖颈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
“你们……”那“船夫”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终究是认了怂,然后恶狠狠地低声骂了一句,“抛头露面,不守妇道。”
周培公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一切,总害怕下一息就是妖女的手下大开杀戒,不过他担心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青衣青裙的少女们把脸上的灰和可能存在的乔装改扮之处都刷掉之后,其中有几个拿出纸笔来,开始画像,不是那种写意的水墨画,而是异常写实的工笔画,待她们画完,则是登记名字,而且还要盖手印。
“这怎么看怎么像要卖身啊,啊啊啊啊……”周培公心中一阵哀鸣,随后发生的事情也切合了他的不详预感——“把这三个人都带下去,分开关押起来!”
“小人有话要给将军说,小人这边交给将军的书信!”周培公几乎是哭着鼻子把这些话喊出来,而架着他下去的逆贼,力气似乎比当初冯总兵的亲兵还大。
“你的书信,我这边收下了,”夏完淳挥舞着手中的纸,周培公这才发现身上“藏得隐蔽”的东西早就不翼而飞了,“至于谈判什么的事情,等打完了再谈!”
“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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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付可能玩弄阴谋诡计的敌人,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是不按照他的套路来啊!”
以上的话是毛雄辉说的,夏完淳深以为然,毕竟他明白自己虽然得到了镇江侯手下部分强兵的指挥权,也打过不少胜仗,但毕竟“图样图森破,萨姆太慕斯拿衣服”(听镇江侯说这是某个去过泰西很多国家,姿势水平很高的长者说过的话,基础含义和“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差不多),玩阴谋诡计绝对不是那些年纪至少大他一辈的人的对手,所以对付这些人的各种伎俩,你是连招都不要接,接了就是输,只要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一路平推过去,他们再阴险狡诈也拿你没辙啊……
正因为如此,周培公的“临危受命”、“一步登天”的方略,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的可行性,对面根本就没把九江府的清军当做同一级别的对手,对面只想一路碾压过去!当他被关押到铁甲机关船的潮湿、闷热的船舱里时彻底确信了这一点时,终于忍不住“呜哇”一声哭叫起来。
“为何要涉入险地为何要自寻死路?这都是自找的!报应啊!”周培公哭哭啼啼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铁与木组成的囚牢几乎要把他吞噬,更不要说那从来都没有停止的,机关的运转声音,那简直如同一头钢铁巨兽在不断吞噬、消化和咆哮……直到他听到了大炮开火的声音,也感受到了沉重船体的振动。
“呜呼哀哉,逆贼又在烧杀抢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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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完淳站在一艘蒸汽明轮船的甲板上,心中满是披荆斩棘的畅快感,那封从周培公身上搜出来的文书他已经通读过,得出结论是排除所有修辞和误导之外,只剩下两个“拖延”。
而既然如此,对手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冯四喜和喇布杜,这两个废物根本就没有凭借自己对抗夏完淳、陈永华攻势的把握,而恰恰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拼命地制造一些莫名其妙的把戏,不求这些把戏伤到对手,只求这些把戏能够引起对方的疑惑,延缓对手进攻的速度,那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毕竟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夏完淳和陈永华在九江府耽误的时间越久,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就越多……
因此他们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前进,不顾一切地前进!
在进入鄱阳湖后第四个时辰的时候,他们终于遭遇了清军水师,或者更明确地说,那是一大帮假意投靠,实则准备近身了跳帮夺船的戏精。不过再牛逼的戏精也骗不过高度戒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