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幻象纷飞、扭转,汇集成洛英的梦境。
她看到了大地旋转如陶轮,她看到了星辰明灭如眨眼,植物以惊人的速度生长枯荣以至于更像动物,而真正的动物和人群则如同迅捷得如同闪电。
灯光,然后她看到了灯光,是属于现代文明的灯光,她所来自的世界在眼前如同华丽的幕布般延伸开来……在那一刻,洛英几乎以为在十七世纪经历的一切都是疯狂的噩梦,噩梦醒来……就是二十一世纪的蓝天。
洛英在熟悉的楼梯上欢快地奔跑,白生生的小手掏出闪亮亮的钥匙,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家门,在那一刻,她几乎闻到了饭菜的芬芳,听到了长辈的话语,温热的泪水从洛英的眼眶涌出……但是,也到此为止了。
破碎,崩解,化为齑粉,二十一世纪的记忆在洛英眼前化为一千亿块碎片。十七世纪的冰冷与肃杀暴风雪一般将她笼罩,到处是风烟,遍地是战火,尸骨之山笼罩洛英的四围,鲜血之海毫不留情地将她小小的身体吞没。在猩红、惨白与死黑交织的尸山血海间,洛英苦苦地挣扎,却毫无作用,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感受到隶属生命的温存。
这一刻,仿佛春日的苏生一般,洛英的意识苏醒了过来。她睁开双眼,发觉自己小手正被紧紧地握在毛雄辉的大手之中,自己身下是北方常见的热炕,而身上非常体贴地盖着三层棉被。
“现在……是什么时间?”洛英的声音略显沙哑,在问话的同时,她的眼睛仍不死心地试图寻找电线、电灯的痕迹,然而最终还是失望了。
毛雄辉答道:“崇祯十七年十月十六巳时,虽然代价很大,但我们还是赢了,青州现在安全了,我的小郡君。”
“……”洛英沉默了有一会儿,然后轻叹了一口气,“嗯哪,与其说是赢,不如说是庄子固偷袭济南得手,和讬、李率泰害怕腹背受敌为保全实力而后撤了吧。”
这次轮到毛雄辉叹息了:“唉,果然你才是专家,昨晚我和其他头领商谈了好久才得出的最可能的结论,你这么短时间就猜的出来……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让青州联军没有全歼来犯之敌的实力呢?”
洛英的目光游离了有那么一会儿,然后落在毛雄辉袖口漏出的绷带和血痕上,她的语气在这一刻变的如此柔软——“疼么,我的大狗熊?”
毛雄咧嘴一笑:“疼!当然疼!不过都是外伤、轻伤,再加上我皮糙肉厚,撑得住。另外……”他的目光凝固在洛英手臂上仔细包扎好的部位,上面银离子留下的蓝黑色印记赫然在目,“昨天太乱来了,我的小郡君,真不怕失血过多?真的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嗯哪,放心吧,”洛英的脸色还是相当的苍白,笑容却十分的灿烂,“从静脉到静脉,利用重力输的血,总量不超过三百毫升,没那么容易出事的……唔,现在的翟五和尚如何了?”
“放心,他醒的比你早多了,此人皮糙肉厚程度比我还夸张,满血复活估计也用不了几天……”毛雄辉说着打开一个小锅,把熬好的木耳猪血汤一勺勺喂到洛英嘴里。看洛英吃了几口,毛雄辉问她味道如何,洛英说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悄悄地告诉你,毛雄辉欣然从命,结果洛英直接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重口味的大狗熊,盐又放的太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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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毛雄辉和洛英享受着难得的二人空间之时,翟五和尚则处于充满泰西风味的五花大绑之中。
老神棍海越树神父与十字架朝夕为伴,以至于捆人都捆的出了套路。要不是翟五和尚那枚锃亮的光头和五大三粗的体型表明了身份,而且是横着不是竖着的话,乍一看还当是耶和华的宝贝儿子耶稣呢。
“给俺松绑……给俺松绑!你这洋和尚快给俺闭嘴!念……念你八辈祖宗的红毛经啊!”
在海越树神父看来无比虔诚的祷告,对翟五和尚而言无异于精神污染,偏偏翟五和尚现在还知道自己这条命是郡君朱伦璎救的,哪怕是从给恩人面子的角度都没法和“洋和尚”翻脸,所以……这啥时候是个完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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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被捆好的翟五和尚安(精)心(神)养(折)病(磨)之时,马翠花正在面瓜病床前泣不成声。
“烧的太惨了,咋就这嘛惨呢?”马翠花的眼泪像酸菜缸漏了似的哗哗地流,“都快成黑炭团儿了,又缠了这么多白布条子,咋看咋没有人样呢……”
“行行行,好好好,别咒俺了行不?”“黑白相间”的面瓜一副“老子还没死”的架势,“总比缺了左腿的赵铁柱,少了右胳膊的霍铁,还有送了性命的熊大桩子强吧,熊二杠子对着他哥的尸首哭也就算了,你这娘们儿哭啥?”
“我就是要哭,哭出来痛快一点,”马翠花的眼泪从“瓢泼”升级到了“倾盆”级别,哗啦啦流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下一句话,“面瓜,你变了……”
面瓜一听直哆嗦:“俺又不是妖怪,俺还能变啥?”
马翠花端起一瓢水喝完了再边哭边说:“我……我又不是说你变坏了,我爹以前说你像个榆木疙瘩,除了会捣鼓玩意儿就是拨一下动一下……昨个儿咋还学会带一拨子人冲杀来冲杀去了……我……我稀罕你长本事……”
面瓜一听心情舒畅:“……那俺以后就长更多的本事让你瞅瞅,好不好?”
马翠花重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