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二十七年,十岁的南宫忆仁被当作人质从施车国送来大周时,慕容予桓也只有十一岁,但直到现在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南宫忆仁时的感觉。
那少年忧郁冷峻的面容、伤感寂落的身影,唇边抿着的那一抹孤傲,似乎在努力将自己的伤痛吞咽下去,都给慕容予桓留下深刻的印象。
然而,那一年前前后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先帝欲立四皇子为太子、朝廷派兵戍边、四皇子暴毙,先帝宠妃丽贵妃以杀子之罪被打入冷宫,整个朝廷震动。在这一件又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件中,慕容予桓也渐渐忘却了南宫忆仁。
后来先帝去逝,慕容予桓登基为帝。虽然大周与施车国一直相安无事,但既然先帝扣住南宫忆仁不令其返回施车国,慕容予桓便也延续了先帝的做法,继续将南宫忆仁留在大周。将他安置在万寿湖边的一所偏宅中,除了自由和关怀,其他待遇也尚且过得去。
如今,施车国与伏国联手攻周,在大周已渐被遗忘的南宫忆仁这才又被提起,朝中武将呼声连连,力谏处死南宫忆仁以壮声威,却不曾想他竟会出现在云嫣的梦中。
“可是,南宫忆仁此刻还尚在人间,一个活人如何会来冤魂索命呢?”
慕容予桓在心中思量着,抬眼又看了看云嫣。只见云嫣缩在安姑姑的怀中,脸上神情似惊魂未定,显然是吓坏了。
云嫣自打入宫,先是私藏繁谢宫,后又隐居毓庆宫,深居简出,连宫门都不得出,她绝不可能见过南宫忆仁,可她形容的那梦中的“冤魂”,剑眉星目,风仪超群,极其俊美,眉宇间有些淡淡忧伤的男子,又绝对是南宫忆仁无疑。
若说这“剑眉星目,风仪超群,极其俊美”有可能是听看过南宫忆仁的人说的,但那“眉宇间有些淡淡忧伤”,若非亲见是绝对感受不到的。
莫非是南宫忆仁死期将近,已有心念感应,故而于夜间神魂入梦诉冤,可却又为何会找上云嫣呢?
这时,在一旁的石蓉绣也不禁“啊”的一声低呼,向慕容予桓道,“皇上,臣妾想起来了,妹妹梦中的这个冤魂果然很像那个南宫王子。”
听慕容予桓和石蓉绣这么一说,云嫣忙惊讶的问道,“南宫王子?皇上,宫中果真有嫔妾梦中的这个人吗?”
慕容予桓点了点头,缓缓的道,“宫中确有一个人极像你梦中的冤魂。他是施车国的王子,十余年前来到大周做人质。”
云嫣与安姑姑悄悄互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云嫣又转向慕容予桓,轻声问道,“皇上,他说他命不该绝,却被亲人所害枉死宫中,那么嫔妾敢问一句,这位南宫王子可是已经死在宫中了吗?”
慕容予桓摇了摇头,道,“他尚在人世。”
听到南宫忆仁尚在人世,云嫣松下一口气,一颗紧提着的心立时放松了下来,这倒不是演戏。
云嫣又道,“既然他尚在人世并没有枉死,又为何会在梦中向嫔妾索命?再者,即便他真的枉死,又与毓庆宫有何关系?贵妃娘娘惠淑贤德,又怎会与他的冤魂有关?”
“啊,这……”
慕容予桓欲言又止,回答不出。
一旁,丹桂忍不住接了句口,道,“我们娘娘自然与那冤魂无关。”
慕容予桓眉头紧锁,一语不发,心中却更加认定了是南宫忆仁。
算起来南宫忆仁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年轻俊朗,风华正茂,自是命不该绝,可他的幼弟南宫忆英却全然不顾他在大周为质的危险处境,竟与伏国联手起兵攻周,全然不怕击起大周的愤慨而处死南宫忆仁。若南宫忆仁因此而送命,他确实是被亲人所害枉死宫中的。
至于与这毓庆宫的关系,别人不知道,慕容予桓却是知道的。朝中最极力主张处死南宫忆仁的便是石蓉绣的父亲石鸿昆,石蓉绣居于毓庆宫,父债女偿,若南宫忆仁死后冤魂会找来这里也未为不可。
若是父债子偿,那南宫忆仁若被慕容予桓下旨处死,那他的冤魂会找上云嫣腹中之子也是可能的,况且云嫣此刻又居于毓庆宫中。否则,云嫣的胎一向很稳,今夜又为何会忽然动了胎气呢?
慕容予桓缓缓的道,“新年后,施车国主病逝,幼子南宫忆英继位后便与伏国联手攻我大周。为此,辅政王带领一众武将几次请旨处死南宫忆仁以震摄施车国并壮我军威。不过,朕尚在犹豫,因此这南宫王子目前也尚在人世,又怎会化作冤魂入梦索命呢?
经慕容予桓这样一说,在场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命不该绝却被亲人所害枉死宫中”的意思,对云嫣的梦也不由得又信了几分。
石蓉绣也不禁心惊胆战起来,原来要向她索命报复的不仅是夏兰香,还有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南宫王子,因为父亲主张处死他而欲报复自己。多亏这南宫王子还没死,否则他的冤魂此刻怕是早已索了她的命去了。
安姑姑想了想,向云嫣道,“姑娘你听,皇上这样一解释开了,姑娘也就能释怀了吧。想那南宫王子是施车国的皇族中人,在施车国也是天之骄子,想必身上自然也有神明护佑。他如今大难临头,兴许是神道先知,令他的魂魄先来诉冤也未可知啊。”
云嫣默默的点了点头,忽然起身拉住了慕容予桓的手道,“皇上,嫔妾虽然不认识那个什么南宫王子,但嫔妾绝不能让腹中的龙胎有事。那南宫王子此时尚在活命,他的魂魄便已可预知灾难,若他果真被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