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君峰走过陆遥身边时没有停下,他径直往其中一条小道走去。
不知道他是天生方向感好还是真的认路,在几个足球场大的地方也没有走叉一个路口,陆遥亦步亦趋安静的跟在他身后,心里的疑惑震惊和愤怒在快要接近目的地时反而全都销声匿迹,无影无踪。
两人最终站定在一处墓碑前,这是一对双人墓。
两块黝黑光亮的大理石墓碑上分别镶嵌着两张白底照片。
左边的是个中年男人,嘴角边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眉眼和陆遥很有几分相似,深陷的眼窝上一对眉峰生得伶俐;右边的照片上则是一张温婉漂亮的脸,照片上的人很年轻,有一头卷着波浪的长发,笑容明亮干净,一双眼睛像一弯月牙儿。
陆遥很会遗传,全身上下无处不透露着父母的优点,父亲家族里那一点点几乎就要淹没在基因长河里的南疆风情和母亲明亮的美相得益彰,伶俐却不霸道,柔软又不失明艳。
一路带着恨意强迫她过来的路君峰此时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眼里所及是陆遥在清晨的山风中被吹得有些单薄的身躯。
陆遥在父母的墓碑前站了很久,然后似乎是站累了,缓缓蹲下身子,视线与照片上的两人平齐。
她抬起僵硬的胳臂在右边母亲的照片上轻抚了一下,呓语似的轻声说:“想我了吧……”
她的手指从照片一路蜿蜒而下,把母亲的名字从第一个笔画描画至最后一划,异常认真仔细的勾描了一遍。
薄雾散去后直射在后背上的暖意让她冰凉的心升温了几度,眉眼也悄无声息的往下弯了弯,“来得匆忙,没给你带花。我在营地那儿种了一种叫依米的当地花,可是五年了都没开过……等什么时候开花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和母亲聊完天,陆遥才像是被逼无奈极不情愿的去面对另一个人。
她没有触碰他的照片或是名字,只是愣愣的注视着照片中正冲着自己微笑的男人。
这张照片是在他最风光无限的时期拍的,一个男人最好的中年时期,事业有成,子女优秀,除了妻子早逝之外。然而就是这个“之外”让这个优秀的男人一生都蒙上了无法抹去的阴影。
在他生命倒计时的那几年,不知道是怎么在清醒的时候面对自己大起大落的一生的呢?他有没有过后悔心痛呢?陆遥已经记不清了。
关于父亲的最后,她唯记得他在弥留之际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眼神很干净,里边什么含义也没有,好像就是在和陆遥说:“遥遥,我走了。”
“你可以再复述一遍刚才在车里和我说过的话。”路君峰突然在一片静谧中弯下腰凑近陆遥耳畔提醒她。
路君峰的“善意提醒”让陆遥本就单薄的身体经不住晃了一下,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无非是想让她痛苦,在自己父母面前承认自己是个不要脸的贱货,是个十年了都不肯回来见亲人一面,却在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去爬男人床的不孝女。
陆遥揉了揉眉心道:“我说了,你就满意了?”
路君峰不置可否,抓着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不顾陆遥的反抗,固执的与她五指交缠。
对于陆遥无声的反抗,他脸上原有的那点挣扎犹豫的神色稍纵即逝,缠绕住陆遥五指的手不自觉的用力,神情和口气坚硬如铁,“要不要和他们说说我们的婚事?”
陆遥:“……”
是她烧糊涂了还是路医生精神错乱了?!
“路君峰,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是你欠我的,是你们陆家欠我的!”
陆遥漠然道:“欠你的人已经躺在这里了。”
“还不够!”
“啪”的一声,陆遥几乎使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震得她自己的半个手臂都麻了,她终于忍不住朝他咆哮:“路君峰!你非得逼着我恨你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