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臻异堂一事,虽然虚谷师父声称是自己失手造成了教学事故,希望各方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但云严教长多年来在长安台立足凭的就是严谨和认真,于是对于此事,他明里卖了虚谷一个面子,转头就对当日涉事弟子严加看问。
这日云严的刀剑训练课后,演武场的高台下,众弟子垂首而立,额头上、脖颈间上课出的汗都还没来得及擦净,个个噤若寒蝉。尽管谁也说不上来那装海登草的倒霉盆子怎么突然就碎了八瓣,似乎和自己并没什么干系,但那天大家也的确是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态,趁着臻异堂里一团乱跑了个鸟兽散,此时都生怕云严教长找不到捣乱的人,反而追究起那日集体逃课的事情。
更有甚者,不由地想起了在师兄师姐间流传甚广的八卦——云严教长生平最痛恨的有二,一是大蒜的味道,再者就是逃课的学生。在他们上一届之上,曾有三名师兄大冬天的死活不愿出被窝,便壮着胆子逃课睡懒觉,被云严教长捉到,数九寒天里,罚他们以金鸡独立的姿势在平衡桩上站足了一个时辰。这份罪遭得,光是想一想,大白天里也叫人后背一阵恶寒。
云严教长负手而立,巍然不动,锐利如鹰的目光早已在下面这群学生身上转了好几个来回,有哆哆嗦嗦怕得要死的,有干脆神游天外的,也有憋不住交头接耳的,他尽数看在眼里,却一言未发。
这般过了片刻,他沉声道:“我便再问最后一次:臻异堂中作怪的,到底是谁?”
学生们顿时小小地骚动起来,此时便格外恨那捣乱的家伙,再不肯招,岂不是要连累大家一起被追究逃课么!
“知情者,六月的考核,可抵五分奖赏;自首者,可酌情从轻发落;若作怪者不肯招来,却被查出,当即剥夺六月的考核资格!”
众学生顿时哗然一片,又因畏惧云严教长,将议论声迅速地压了下去。就在这个当口,赵天珺向前迈了一步,一整衣袍,冲云严教长行了一礼,昂起头来,扬声道:“教长,学生斗胆,有话要说。”
霎时,前前后后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活像在打量一位即将赴死的壮士。赵天珺毫不在意,神态自若,看上去竟像是打算卖个关子。
云严教长不由皱了皱眉:“何事?”
“恕学生无礼。我想请问诸位同学,那天在出事之前,我们正常上课的时候,虚谷师父讲到海登草,是谁表现得格外兴趣浓厚,还出言调侃?说什么——‘有没有说的这么厉害,不如给我试一试?”
站在他身侧的明星陡然睁大了双眼,僵硬地扭过头,看着这东原太子侃侃而谈。
“装海登草的陶盆被打碎的时候,又是谁带头冲出去,还幸灾乐祸地嚷嚷:‘这下可不用上课了!
”
赵天珺说完,又施施然行了一礼:“捣乱者之用心昭然若揭,学生要说的就是这些了,盼教长明察。”
赵天珺平素里最擅长的,就是以贵族身份施压,再用小钱小惠之类,拉拢周围的同学,软硬兼施,完完全全把在东原皇宫做太子的那套搬了过来。在场的众人里,倒有不少是受过他好处的,即使是有些和他没什么的交集的人,也琢磨着抱一国太子的大腿铁定错不了,当下便有不少人顺着他的话茬往下接:
“对对,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叫明……明什么来着?明星吧!”
“就是明星!我都亲眼看见他用石子打破花盆了!”
“对,明星!这小子人呢?”
“明星出来!你难道想连累大家吗?”
“……不是我!”明星憋得脸红脖子粗,索性也上前一步,大声吼道:“不是我!我从来没有……”他握紧了拳头,四下看了看,矛头竟是纷纷向他指来。一股火直冲脑门,他一把揪住赵天珺的领子:“你凭什么污蔑人?!”
赵天珺个头远不及他健壮,被他生生提得脚尖离地,也觉大失面子,正要发怒,忽听云严教长一声厉喝:“长安台内私斗,错加一等!”
明星忿忿地将赵天珺一甩,呼哧呼哧地喘粗气。赵天珺理了理仪容,强自压下怒气,不紧不慢道:“我刚才说的话,有半句是污蔑吗?课堂上调侃的是不是你?带头逃课的是不是你?”
“……是,是我做错,可你凭什么说我就是捣乱的人?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赵天珺冷冷道:“这么多人都看到了,难不成都是瞎的?”此言一出,顿时又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云严教长缓缓道:“你们所言,字字真实?”
有赵天珺顶着,众人都硬着头皮点头,脚下却也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云严教长喝道:“那我适才发问时,为何屡屡无人应答?!倒在这个时候一起出头!”
“教长息怒。”赵天珺面上堆起微笑,“方才是学生们不对,出了事,想要袒护同学,但他自始至终都不肯招,我们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云严教长负手走到明星面前,沉声问道:“你可知错?”
“不是我……”明星恨恨地咬着牙,却自知百口莫辩,脑子里更是一团乱。有赵天珺带头,众人胆子又大起来,四面八方的指责声嗡嗡传进他耳中,忽近忽远,最后他只听见云严教长威严冷厉的声音:
“还在嘴硬!竹苑学生明星,取消六月考核资格!考核期间闭门思过,好自为之!”
明星愣愣地立在原地,甚至不知大家是什么时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