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鼎?
十三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轻轻摇了摇头之后站起身,说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林如海明显楞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对方居然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内心瞬间被羞愤充满,叱道:“先生可是认为,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
误会往往越争越乱,唯有经过时间沉淀才能消解。十三郎由衷体会到这句话的奥妙处,无奈之下诚恳回答道:“我知道,无论怎么解释对林家宝物没兴趣,大人恐都不能相信。但我仍要说:您那件宝贝对我来讲,一文钱都不值。”
正对着林如海的眼睛,十三郎说道:“提醒大人一声,当时当下,真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
“”林如海瞠目结舌,灰败的脸上血一样的红。
必须要说,十三郎的态度坦诚而且谦逊,谦逊到让林如海不能相信、不愿相信、甚至不敢相信的地步。他完全无法理解、或者说不想去理解对方的心思,也完全接受不了十三郎这种看似婉转、实则轻蔑到极致的态度。
血鼎,那是血鼎啊!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知不知道自己下了多大决心、经过多少次筹谋、经历了多打煎熬才能说出这句话!
他居然这样,居然完全没有反应,就好像自己把视若性命的珍宝双手奉上,对方却连正眼都懒得看一眼,话都懒得说一样。
林如海为官一生,看人的眼光自然不会差。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真诚,偏偏就是这种真诚,非但没让林如海觉得轻松。反倒更加愤怒。
事情就是这么怪。有些时候,人在拥有一件珍品、或者人的时候,总觉得周围每个人都想抢掠自己,每个人都很危险,需要严格防范;突然有人对此完全没有兴趣。反倒变得极难适应。这种情形每个人都遇到过,程度轻重不同罢了。对方表现得越真诚、越坦白,往往事情就越糟糕。
林如海就是这样。此时此刻,十三郎的言辞表现让他觉得,那个血鼎不再是宝物,而是一件废品。一堆狗屎偏偏自己一直将它当成宝贝,捂在怀里捧在手心,吃饭睡觉都不肯离手。
“一文不值,呵呵,哈哈!”
作为官员,尤其是一名身具皇家血脉的官员。林如海有着与其它官员不同的特质,也就是十三郎所不能理解的固执;明明是个好结果,他偏偏觉得不能接受,觉得这是羞辱,**裸的羞辱。
重压重负加上羞辱,林如海渐临崩溃,彻底失态。
双手撑着官案站起身。林如海沉声说道:“先生莫不是想说,假如血鼎对您有用,假如您看中了它,便可予取予求,随时都能拿走?”
这人怎么一根筋?十三郎不知道该怎样和他解释,坦然说道:“大人的话并不算错。”
林如海愕然,怎么都想不到会迎这样的回答,正想开口,十三郎指着他那双死死不停颤抖的手,说道:“再坚固十倍的官案。难当我辈一拳。”
这是嘲讽吗?当然是,但它也是点醒,只看当事者怎么想。
和刚才一样,心神大乱的林如海再次想岔了方向,愤怒咆哮。
“本馆知道你厉害。那你要什么!林家还有什么能入你的法眼?难不成先生是要告诉本官,与犬子月余相处交情深厚到不得不帮忙,还是说你你对家女有非分”
“够了!”
“够了!”
两声断喝同时响起,一个是夫人,一个十三郎;交杂着一声底泣,几声嘀咕。
帐内有帐,夫人挑帘自内帐走出,二话不说屈身为礼,说道:“家夫连日劳累,寒疾频发,心神失守说出不该说的话,万请先生不要怪罪。”
十三郎并不觉得意外,知道她们娘儿几个一直在“偷听”,回礼后说道:“夫人言重了,若无其它吩咐,这便告辞。”
看都没有再看林如海一眼,十三郎抬腿便要走;此时的林大人也清醒过来,神情既羞且愧,想说点什么,如何开得出口。
十三郎神态坚决,夫人却不肯放他这样离开,唤道:“先生请留步,妾身尚有不情之请。”
夫人比林如海客气,十三郎却不怎么领情,平静但坚决地说道:“夫人所想,我大略能猜到一二,但是我既无时间也没有精力,没办法长伴少爷左右。”
夫人微微一笑,说道:“先生误会了,妾身并未期望将先生留下,更不敢奢望约束。”
十三郎稍感疑惑,问道:“夫人的意思”
林家四口,十三郎与小少爷林涛接触最多,余者皆为口传;虽可得些印象,但因十三郎自身就不是那种轻易给人下结论的人,自然也谈不上信任。按其本意,官场之徒个个刁猾,男如此,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唯一可认定品行的便是那对未经世事的姐弟,还要防范他们被人利用。
若碰上那种骨子被染成黑墨的官,利用子女算得了什么,杀子食肉也常有。
揣着这样的心思,十三郎实在不愿意与林家交涉过深,本质上抱着借助与偿还的态度与之相处,加上前日小少爷对自己有点醒之恩,有了却因果的意思。
夫人没有马上回答十三郎的话,目光坦然与十三郎面对,反问道:“妾身想问问先生的打算,是否进入乱舞城寻医;此外先生若不介意的话,不妨告知您对犬子的态度,说是点拨亦可。”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望着夫人的目光有所不同,略有赞赏。
真论年纪,他比夫人还要长一些,至于阅历,更加不是一个守护闺阁的妇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