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晨曦并没有降临,因为厚实的阴霾挡住了所有的光亮,湿冷的冰雨从乌克兰的上空落下,一点点地冲刷着猩红而狼藉的地面,像是云端之上亡灵的哭泣,将悲凉的情绪冻入人的骨子里。
散不开的九阶威压弥漫在沙场中心,远处的地平线上,虫族的身影和无数的走兽早已退个干净。
这片土地已经被打上了高阶体的标识,除非它们有实力和决心来硬抗,否则按照自然界的规矩,必须退避三舍。
对强者的纵容,是自然规则一贯的方式。
而对于战场上的军人开说,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没有任何炮火和硝烟的白天。
不存在飞溅的血肉,不再看到战友牺牲,他们湛蓝的眼眸深切地注视着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希望能够以自己短暂的记忆,证明身边的人来过这个苦难的人间。
因为他们不清楚,下一个死去的人会是谁,但无论是谁死去,作为战友,他们有义务带着彼此的记忆和精神,好好地、勇敢地活下去。
尚有行动力的轻伤者和后勤人员一起行动,在尸山尸海中翻翻找找,将所有属于人类的尸骸——哪怕是一根手指、一个镜框、一颗牙齿,都丝毫不落地捡了回来。
这是烈士为后人留下的光荣,他们不愿意这群可敬的人永远和残酷的虫族葬在一起,没日没夜地在战场上厮杀,就连死后的英灵也不能安息。
能带走一个是一个,带着他们回到故乡,回到家园,回到爱人的身旁。
即使最后被埋葬在专属于烈士的地方,但至少不是这里,这个弥漫着硝烟和血水的炼狱。
这是他们能为逝者做到的所有,也是他们心中捍卫的责任和仁慈。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在死于非命后。也能由另一个人将自己带往乡土,就算那里的土地永远贫瘠。
云默披着军大衣站在冰冷的雨水中,跟所有年轻的后勤人员一起,用双手扒开尸块和淤泥。将属于人类的尸体残骸小心翼翼地扒出来,放入身边的敛尸袋。
她做得很小心,仿佛捧着的是绝世珍宝,而不是腥臭的脏器。
有人劝过她回去休息,毕竟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再强大也是需要人照顾的。然而云默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能把牺牲的战士亲手带回去,是她的荣幸。
为逝者敛一把土,这批为人类奋战到底的勇士,值得所有人敬重。哪怕她顶着“元帅”的身份,也得为之深深地鞠躬、虔诚地下跪、亲吻这片血腥的泥土。
更何况如今的她,不过是区区少校。
为勇者敛尸,是她的荣幸,更是她的义务。
雨势越来越磅礴。水势混合着泥土渐渐掩埋身边的所有,到了最后,除却个别伤得太重的成员,几乎大部分军人都投入了敛尸的工作中。
哀凉的悲伤在蔓延,一时间除却雨水的回响,再没有别的声音。
四小时后,战场早已变得泥泞不堪,而敛尸的工作也慢慢收尾,当军人们拖着的敛尸袋摊满了营地,又是一场长久的沉默。
三万的战士。最后他们只剩下了八千人,而其余的二万二千人,全部战死在沙场上。
虽说,用两万战士换取虫族的全军覆没。怎么看都是一笔赚大发的生意,可在众军人的眼里,没有什么比得上他们兄弟的性命。失去的再也不会回来,出发前的大合照是他们最后的笑颜。
而云默的手中摩挲着一张被烧掉了小半的照片,这是她从一架军机的残骸中翻检出的驾驶员遗物。飞行员的尸体早就被烤成了焦炭,唯独这张照片给他牢牢护在身体中。得以保留下来。
照片背面用花体字写着一串流畅的英文,“简”、“莉娜”、“库特”……与之对应的,是正面那三张笑得开心的面孔。
“库特是个出色的飞行员。”忽然,站在云默身边许久的巴夫曼出声,他看着那张照片,像是陷入了回忆,“与我同一届从皇家军校毕业,原本交集不深,到了现在才渐渐熟悉起来。”
“库特,一个倒霉的家伙。”巴夫曼苦笑了下,眼神中是无法掩饰的悲痛,“他有个漂亮贤惠的妻子,有个活泼可爱的女儿,结果,妻子死在丧尸攻破莱比锡的那天,而女儿,死在虫族的嘴里。”
“要不是抱着复仇的念头,他可能会自杀。”巴夫曼喃喃道,“换做是我,我也会崩溃,如果我的妻女……不,我不能让她们像简和莉娜那样,至少,我会死在她们前面。”
云默没有说话,只是摩挲着照片的动作放缓了很多:“库特先生,现在应该和他的妻女团聚了。”
“嗯,库特这个倒霉家伙,居然死在我的前面。”说着说着,巴夫曼就流下了泪水,“德国刚满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入伍,以后死去的战士年纪会越来越小。”
如此残酷的战场、如此实力悬殊、数量悬殊的敌对双方,只怕以后掩埋的不仅仅是老兵,就连原本该被保护的孩子们,也将相继死去。
“等世界联盟成立……”云默平静地说着,可越是平静越像是在说出一种郑重的承诺,“以后,就算十六岁上战场,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巴夫曼没有说话,他知道云默的话有着不错可信度,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昨天的炼狱,良久良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时间又过了一个小时,军队收到了来自德国柏林的通知,自从昨天来自华夏和俄罗斯的军人踏入柏林后,似乎有什么变动在不停地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