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们心下一惊,都围作一团戒备道:“我们奉命行事,取这小子性命,还望阁下不要让兄弟们难堪,否则……”
话未说完,却是他们自己将声音戛然而止了,顺着目光看去,只见素白绣鞋点地,冷气扑鼻,风声猎猎。嗷地一声,却是周涣被绫罗扔至一旁。白衣一挥袖,移步挡在周涣面前,漫天花雨里,抬眸直视目眦尽裂的死士。
眉心淌着一滴殷红长痕,似刀刺斧劈般淌下的血。长发漆漆的黑,垂到脚踝来,紧裹着厚重繁琐绸缎衣料的臂弯处一抹无华无纹的白绫迎风垂着。头顶是一柄素净无色、雾气迷蒙的伞,伞下是一双黑沉沉的眼,没有生机,像谲异潭水。
死士心头一骇,出招试探。女子却不躲,只抬眸静静望了他一眼,下一刻,他的左耳已不见了,只有她腕间的洁白绫罗还柔软地垂着,嘴角仿佛还挂着冷笑。
可怜虫尖叫起来。女子客气又疏离道:“地府,雨师妾。”
领头死士咬牙切齿道:“那阎王知不知道,与宝相阁作对的,都得死?”
她偏了偏头盯着他们,凤眸黑白分明:“你们下去告诉她,不就行了?”语落刹那,手指翻转伞面飞旋,驾住余下三道寒光。
阴风阵阵,河水汤汤,平日用以闲情垂钓放莲灯的竹台此刻充满杀气,远处的风声与潮汐声,与近处随着步子而嘎吱乱叫的声儿相得益彰,你方唱罢我登台,衬得那干戈相向的声音愈发肃冷。
画面一转,她踩在一人刀尖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持刀人。
她似乎没有重量,像仙人,像鬼魂,因那人未露出一分费力的神态,呆呆地凝视着她,反倒是她微微弯腰,呵气如兰,声音极冷极沉:“此物,赠你。”说罢冰冷的十指攀上他的手指,将伞推到他的手心。指尖触目惊心的冰冷。
这是件极美的物什,伞面皎洁堪比皓月,常年云雾缭绕,好似天女雪白的衣罗。伞骨似由一种名贵的墨玉打磨而成,晶莹剔透,价值不菲。
待她跳下刀尖,周围人只闻得一声惨叫,看到这人抱头在地上翻来滚去,滚过之地无一不脓血淋漓。
此间看起来漫长,实际却不过是须臾,令人防不胜防,余下二人只看见她在刀尖立了片刻,哪晓得她做了什么手脚。
须臾,在地上打滚的那人终于一动不动了,脑袋无力地歪斜,肌肤由头开始溃散,一只眼珠从黑黢黢的空荡眼眶里滚出来,紧接着,血水朝四周铺开,空中弥漫开一种肉腥味。
如斯恐怖,如斯恶心。
众人一震,恐惧地瞪着她,颤声道:“你这妖孽!”
“我不是。”她蹙眉道,说罢以伞为剑。竹台嘎吱两声,台上便只剩一个活人。那人抖如筛糠,握紧寒月刃尖叫着刺过来,下一刻,他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素伞。血透过伞褶滴在地上,所淌之处雾气沸腾。噗地声,她面无表情地抽出伞,闪身避开pēn_shè而出的血浆。
不过片刻,那些叫周涣为难的死士竟都化作冰冷的尸体。尸横遍地,血气冲天。
雨师妾抬手隐了雨女伞,收敛满身戾气,朝他们走去。
一番鏖战,她白衣井然,衣襟未沾染一滴血。她神情之风轻云淡,仿佛刚才那些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她所过之处,竹台嘎吱嘎吱地叫唤,根本不似方才在刀尖上那般轻盈。
她于离周涣二尺开外之处,停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启齿:“你最近又惹了什么人?”
宝相阁爱财如命,从不会无端浪费人力物力。
“贫道仲冬下山,得罪的不就是你一个吗?”周涣别别扭扭地别开头,心道救自己的是其他人也好,怎偏生是这人。现场凌乱,骨殖横地,血气冲天。他皱了皱眉,道:“雨师,他们罪不至死。”
“他们害了你。”
“也不至于用这样……也不至于痛下杀手。”也不至于用这样狠辣的方式……周涣想了想,改换为更为温和的措辞。
“……你前几日杀的呢?”雨师妾冷冷发问。
“六道有序,它是鬼。”
“是鬼便要赶尽杀绝?”声音愈发阴冷。
“它戕害了人。”
“吃人的东西可不啻妖鬼,人间奸佞横行,你既深明大义,何不去除他们?”
油嘴滑舌的周涣难得顿了顿,后退一步,直视她道:“雨师妾,我不愿与你争执纠缠!再者,我也未杀害它们!”
雨师妾乃师父的故交,明面上是他的长辈,周涣该称她姑姑,只是他素不喜雨师的为人处世,从来都直呼其名。他与雨师的龃龉实在大,非一朝一夕所能化解。如今与她和和气气地交谈,已是极限。
雨师妾讳莫如深地望了他一眼,不再争执,垂眸打量脚边尸首,道:“他们是为崇明玉而来。”
“这几人刚才与我交战,也口口声声说着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周涣仍离她远远的。
雨师妾望了喜儿一眼,道:“一种上古神玉。”
一种上古神玉。
向为神族保管,却不知为何,几十年碎得七零八碎,散落六界。玉是吉物,可碎玉不是,遑论带着神力沦为邪物的邪玉,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神族惶惶不可终日,曾派遣许多神官负责搜寻。
又不知谁放出的消息,道碎玉有精进修为、满足夙愿一说,惹得其他族群也括凡界。虽朝廷早已下令不得市易此物,仍不乏铤而走险之人,黑市里碎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