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涣小鸡仔似地被她一手拎着,而她本人则愣愣地望着另一只手,掌心碧光莹莹,周涣好奇地瞥了一眼,再好奇地瞥眼时,她阖起掌心道:“走吧。”
天旋地转后,双脚踏到实处,浓雾渐渐拨开,五窍开朗。啼哭声,呜咽声,哽咽声,尖叫声,哄哄入耳,或坐或站或躺,哭哭啼啼,以泪洗面,逼仄昏暗的房间,糟糟入眼。
嘎吱一声,一道鞭响并彻疾风在屋内响绝。肥胖的身体艰难地挤进来,手起鞭落,一道鞭在脚边炸开,平地一声惊雷震得周涣脚边的少女跳起来。
女人双目一亮:“哟,终于没有力气了?”一把揪过她的头发摔给门外两名壮汉,“把这死丫头拉出去杀鸡儆猴,我就不信小贱蹄子们还不服管教,进褪花时可不是让你们享福的!””
褪花时……周涣如雷贯耳,这不正是醉花阴的前身么?而且,这分明是青楼强迫少女卖|身的戏码,他忍无可忍,正要出去,雨师妾封住他的穴道,比口型道:“隐身,看戏。”
话落,突听门外一人淡淡道:“这是做什么?”
只见一个很美的女人,从扶梯上徐徐走下,云鬓低垂。天窗处的阳光泄露下来,她的面容半在光半在阴影中,眉是眉眼是眼,俊眉秀目,配合流泻周身的水红纱绸,整个人带着慵懒魅惑的秀美。
胖女人愀然变色,谄媚道:“哎哟喂我的璇玑姑娘,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美人的目光四处逡巡,仿佛将睡未睡,带些迷胧的美,“冬日愈发寒了,骨头透着懒劲,想向管事妈妈讨个梳洗丫鬟……”目光停留在凄惨少女的身上,蹙眉道:“这是在做什么?”
“妈妈新买来的女孩儿,不听劝,嘱托我管教管教呢。”管事道。
璇玑美目流眄,不知想什么,须臾,低头拔下头顶的金钗子,道:“别打了,给她梳洗打扮,待会儿送来。”
璇玑离去,雨师妾提溜周涣去往外面。解穴道与隐身,寻一处茶摊坐下,道:“猜对了吗?”
周涣道:“你做什么,干嘛封我?”
雨师妾手执茶碗,动作矜贵,是重门贵族积年累月教导方可养成的气质,道:“否则让你胡作非为?”
周涣张了张口,她补充道:“天地不仁,天道不謟,已定之事你无从改变,我只是带你看戏。”
周涣默然,气冲冲地走了,雨师妾也不追。果不其然,过了会儿,小道士乖乖回到茶桌旁。
雨师妾垂眸道:“不走了?”
周涣道“……是这位璇玑姑娘救了少女吧?看架势,璇玑姑娘是褪花时的头牌吧?”
雨师妾道:“不啻头牌,她便是《牡丹判》的原型女主。”
吃完热茶,已是暮色低垂,绮云褪去,朗星攀爬。雨师妾似对这处极为熟悉,带他唰唰踩上屋檐。少女已经换上丫鬟衣服,住进璇玑的房内。璇玑招她过来,少女却端着水盆过来。
璇玑吓了一跳,道:“你这是作甚?”
“给、给姑娘洗脚……”
她的眉头攒得愈发深:“为何?”
“奴婢是姑娘的丫鬟……丫鬟便是伺候姑娘的……”
璇玑挑起她的下巴,狡黠道:“那你觉得,伺候我好不好?”
少女把头埋得更低:“能伺候姑娘这么天仙似的人,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璇玑噗嗤一声笑了,重新陷回贵妃榻中,抽着旱烟,笑道:“若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会飘茵落溷?遇到我,不是你的福气,是你的……”想了想,摇摇头。烟头在黄梨木桌上敲了敲,震出些碎沫子,抬头凝视着她,道:“我救你,不是让你来伺候我。你的嗓子润,唱戏是晚了,适合唱曲儿,学弹琵琶,拨箜篌,都是极好的。能靠手艺吃饭,便不要出卖身子。”又轻笑了一声,“不像我,十三岁便把身子给了别人。”
花奴瞪大了眼,望着她家姑娘。她家姑娘已陷回贵妃榻里吞云吐雾,似对方才的事满不在乎,风轻云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花奴。”
“花奴花奴,真晦气,从今往后,你便叫花不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