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站在门口,手举在空中,然后慢慢地垂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该就这么听下去,可是双腿拒绝移动,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只听顾江城在客厅里一字一句道:“妈,别的事情我都可以依了你,但是事关于她,我不能。”
“你......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倔强!”
“二伯母,你先别生气!”顾江岚的声音传来,“你先听他说嘛!”
“说什么?说了一个下午,他爸爸也把话说清楚了,结果你看他听进去了多少!”
“妈,我到底是不明白,您和爸爸到底是为什么不同意?要是外人会觉得您门户意识重,可是从小到大,您教我长大成人,从来没有说过我只能娶您安排的女孩子。几年前,大哥在外面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她也没有什么背景,可是您也不是同意了吗?”
“江城!你还说!你不是不知道这件事伯父伯母有多后悔!”
“江岚,你让他说!你让他再说!你让他气死我好了!”
顾母一向温和有礼,甚至很少大声说话,如此激烈的反对让顾江城登时愣住了。
“妈.......我...... ”
顾母蹒跚地走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顾江城默默地望过去,发现母亲耳鬓处的发全都白了,在夕阳里显得满是苍桑风霜。方雨无声地站在门外,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见顾江城的侧脸。这样沉默的时刻,顾江城矛盾地望着母亲,而她也望着他矛盾的脸,心里好像被无数的刀片搅动着,无声的疼痛,却不能让一丝一毫流露出来。
“几年前你大哥的事情我是答应了。可就是因为我和你爸爸当时觉得不妥却没有阻止,你大哥现在才会这么难过。你觉得他整天在外面跑是因为他喜欢工作吗?他是在逃避现实。我现在阻止你跟方雨,就是怕你大哥的教训会在你身上重演。”
顾母顿了顿,平静地继续说:“方家跟你三伯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方雨她妈妈跟你三伯本来打算领证了,结果前几天我去问,这件事压根就没有办。因为他们两个人也不想你和方雨别扭,所以就不了了之地搁在那里。我们这一辈人不像你们年轻人,未婚男女同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这个年纪还这么不清不楚的,像什么话!且不说你该不该为顾家的名声想一想,你总该替你三伯想一想吧?就算我和你爸爸忍下这点,我们再说方雨这个女孩子。先说她没有长在我们这样的背景里,很多事情不会理解,不会替你着想。再说她家庭本身就复杂,父母离异,从小就在国外呆着,独立自主好是好,可是性情、脾气适不适合你?江城,你还年轻,不懂得婚姻这种事情不像恋爱这么简单,今天一时的喜欢并不代表以后几十年里都会幸福。”
“妈,您才见过方雨几面而已。”
“妈这辈子见的人多了,看人很少会看错。江城,前几个月你拜托刘秘书打听方雨她爸爸的事情,刘秘书跟我说了。妈不是势利,也不是非要你政治联姻,但是这样的亲家,非到迫不得已,我不允许。而且她成长在那样的环境里,我总是觉得不妥。”
“就是呀!”顾江凌在一边气呼呼地插言,“为了三伯和郭欣惠的事,明阳山上那栋别墅都大大方方地给出去了,可是现在连你也要和方雨好,这母女两人想要占的便宜也太大了吧!明眼人随便一看,恐怕会觉得我们顾家的人都是傻子呢!”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你给我上楼去!”
顾江城震怒地瞥了一眼顾江凌,刚要继续说下去,突然听见门口细微的声音,猛地回过头去。大门一直没有关紧,细细地敞开着一条缝,在风中轻轻地晃......
顾江城浑身一震,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前拉开门,门外已经空空如也。他从楼梯下望去,垂暮的盛夏林荫,浓酽的绿色如层层的波浪起伏,寂静得仿佛从来都不曾有人到访,只是路边停着他的那辆漂亮的 coupe,银色流线型的车身,低调、稳重,收敛而冷凝,此时却如一道刺眼的锐痛,一霎那攫住了顾江城所有的意识。
他回头面对一室的人,眼眸极其深敛,喘息得很重,几乎不知道该怎样启口,最终一字一句,坚定不移。
“妈,您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但是我真的喜欢她,就算大哥的事情重演在我身上,我也绝不后悔!”
顾江城说罢便甩了门,开了车子去追。顾江岚赶紧跟到门口,看车身如流星一样地逝去,无奈只好转身回去。
等到一切恢复了寂静,方雨才从别墅的阴影里走出来。
她站在街边半晌,拍拍口袋,幸好这次钱包钥匙都在身上,不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家。只是这一次,她也不知道该去哪个“家”。她一个人在路边上走了一阵子,招了一辆计程车。
她坐进车子里去,司机在前面,对着后坐镜里的她操着南方人独有的口音问:“小姐去哪里呀?”
方雨像是被问了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即是窘迫,又是茫然,半晌轻轻地说:“先沿着海边跑一阵子吧。”
车子在夕阳的海边飞驰,天边的晚霞如同秋日火红的枫林,燃烧了半边的天际。a市繁华的海岸线环抱着深蓝的大海,以宏伟且恣意的姿态在眼前逐渐呈现出来,参差不齐的高楼大厦在暗红色的天幕里像是一个个沉默而黑暗的巨人。风声,路面上沙沙的声音,港口巨大的轮船鸣笛,咸咸的海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吹拂在方雨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