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过往是一条残忍的河流。在方雨看来,年幼时的她还不懂得残忍的意义。真正残忍的是在懂事之后,明白了那些记忆的真正含义。
方雨在学生时代曾经很开朗,脾气直爽而丝毫不懂遮掩锋芒。那个时候她会整天笑得没肝没肺,完全不懂揣测别人脸色。却也是这样不够敏感、不够灵活的性格,让她的学生时代在酸涩不甘中结束。顾江城说,她的改变不算是好事。可是他难道忘记,她没有改变的时候是什么下场?
十四岁,她迟钝到没有发现自己不懂得矜持的性格已经成为别人嘴里的笑柄。同学们成群结党地嘲笑她,在背后议论她,戳着她的脊梁骨地辱骂,她却丝毫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会招致他们这样欺负她。初中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教师,想以最为前卫的方式教导他们,所以隔三差五地让全班六十个同学指不定地换位子,说是加深交流,有利学生的性格发展。这个教导方针对于方雨来说简直是灾难。因为那个时候,换到她身边的男孩会唉声叹气地抱怨,连碰到她一下都要做出恶心的表情。她不明白,自己和他们私下相处的时候一切都好,可是当他们站在一起却要如此讥讽她。
本来讽刺她的流言蜚语终于在高中时代的到来有所收敛,然而刘锡事件成为最后一根稻草。她的名声就此完结。
十七岁的时候,方雨孑然一身去异乡求学,其中艰辛无数,真正要打落牙齿肚里咽。七年匆匆而过,以前受的孤立白眼在成年以后看来只不过是毫不起眼的一丝波折,然而如今的方雨却还是下意识地回避那时候的人与事。到底是她还不够成熟,还是那段时光太过深刻,方雨自己也没有答案。
再抬起头来,顾江城已经带她穿过穹顶恢宏的大堂,来到宴会厅的门外。推开门的那一霎那,方雨几乎想要转身而逃。他却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目光灼然而洞悉。方雨长叹,心跳忐忑,抬起脚步走了进去。
气势奢华的宴会厅,映入眼帘的便是宽敞豪华的吧台,铜色的灯光从天花板暗处散发出来昏暗而暧昧的阴影,左面广鉴照人的地板连接v字形舞台,黑色的三角大钢琴处流淌着委婉动听的音乐,右侧临窗的镂空黑漆花雕,掩饰着幽幽的小桥流水,厚重的原白色窗帘从天而曳地,勾勒出一隅角落里隐秘的气氛。
方雨一路走进去,几个低谈的男女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凝视了半晌又回过头去继续刚才的谈话。她暗暗苦笑,自己还在这边忐忑不安,说不定人家都将她忘了个一干二净。转头一看,顾江城不知什么时候也消失在身后,去向不明。
她向四周张望,看到吧台跟前站着一身银色长裙的阮凝儿,便走了过去。
“凝儿!”
“哎?你终于来啦?”凝儿娇气地挽住方雨的手腕,拍拍精致的银色手表说道:“都七点了呢!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
方雨温柔地笑了笑:“有你在我背后天天唠叨,我哪敢。”
“嗯,你知道就好。”
阮凝儿本来正与两人说话,见到方雨便一脸神秘地将她揽在身边,对其余的几人说道:“你们猜猜我今天给你们带谁来啦?”
方雨抬头一打量便隐约认出他们。站的离她最近的矮小男人曾经是她的第一任同桌,名字叫做宋阳。最左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大概是连贯三年的“校花”王秋萍,总是以细细的嗓子叫自己的名字,说:“方雨呀,你懂得什么叫流行?我妈昨天刚给我买了张雨生的磁带呢。”
张雨生红得发紫那段时间方雨对他丝毫没有兴趣,等他车祸之后才慢慢喜欢上了他的歌。只是那个时候,王秋萍已经不再提他了。
此时,还是王秋萍最先认出了方雨,依旧是尖尖细细的嗓子叫道:“你是方雨?天哪!怎么不打声招呼,让我们给你请客接风呢!”
“哪里这么多麻烦。”
“什么时候回来的?”
“快两个月了吧?”
“怎么不跟我们联系呢?凝儿,你也是,不早说方雨也会过来。”
凝儿娇嗔道:“你当这方小姐好请哪?我还是跟她一个公司上班,才能拉得动她!”
“咦?你们一起上班?都是在颐信?”
“嗯。还是工程师呢!女强人噢!”
“前途光明啊!”王秋萍一脸羡慕,“哪像我们还在国内的小市民,整天为了那么几百块钱拼命!”
在一边的宋阳满是不屑的神情插言进来,“你怎么能跟人家比呢?人家海归都是从国外镀了一层金回来的!”
“哪里。”
“瞧你这客气的!跟我们都不是一个档次了。这出了一趟国,姿态还真不一样了哎。”
“听说我们班上出国的有一半,所以你千万别抬举我了。不是说燕子在德国?”
“是呀!” 王秋萍点头,“不过听说今年就快回来了。当初走的时候,还是跟男朋友一起去的呢!唉!你们这些能人,个个都让人羡慕。宋阳,你说是不是?当初你还追过人家,却还是抵不上人家男朋友能带她去德国的魅力。呵呵...... ”
王秋萍笑到这里,突然想起方雨与阮凝儿都是汪晓燕的好朋友,才收敛了一下。
宋阳哼笑了一声,“去就去,可是这还不是要回来?有什么了不起的?话说回来!方雨,你在美国呆了这么多年,怎么现在舍得回来了?”
方雨说道:“我妈得了胃癌,所以我就舍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