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启:
涅无风,你好。
今天在老宅碰到你,很抱歉打碎了你的杯子。你疯狂地摔碎了屋子里的一切东西,像暴风席卷而过,喘着粗气背着脸站在窗帘的阴阳里。我没有被吓到,也不觉得可怕,皆因错都在我,你是事出有因。
那是一个如水晶般美丽的杯子,把手亮晶晶地直指冲天,造型奇特。宅子里有一位管家,平时还兼任大厨一职。整个大宅只有你们两个,我询问了那位绅士有礼的老管家,在哪可以买一只一模一样的,又到各国网站上垂询,皆毫无收获。想必是特殊定制。
每个碎片上都没有相关标记,查不到出自何方。国卫署里有一位同事,他擅长冰雕,我请来帮忙复原一个新的。两天后邮到,与原来那个一模一样。
虽然是赝品,无论如何请你收下它,哪怕能使你的心情好那么一点。到时我会放在客厅的茶几正中。
国卫署规定,每个人出任务时只能和局里联系两次,我用掉了一次,并且甘之如饴。我想不到任何理由,能来代替挽救杯子碎裂的声音。
一切被人视为珍宝的美丽事物,都值得为其一搏。当你珍视它时,无论再美丽,它已不仅仅是一只杯子。我愿意押上一切,拢起你心碎的声音,你能原谅我吗?
自从打碎了你的杯子,你便不再理睬我。虽然平时也没有,但这次的无视是故意为之,竟反让我受到关注。作为反面例子,也算因祸得福,虽然与想同你做朋友这条路,似乎越来越远。
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上次已经说了,我们两家结了亲,老宅没人,每周我会去打扫一次卫生。既然被仍没见到面的两位长辈以邮件拜托了,即便你不愿意,我还是会去的。
毕竟拒绝请人打扫的你的老宅,积灰的地方太多了。考虑到你的身体健康,我会在每周六过去。下次不会再被你突然出现在身后吓到,更不会弄坏东西。请暂时放心。如果不想见我,那就避开吧。
关于健康问题,即便你讨厌我,我还是要说。躺在沙发上的时候,不要再弓着背蜷在一起了,脊梁架空,脑袋靠在扶手上的姿势不可取。如果有一天,发现你瘫痪在床,我发誓要让你后悔这么做。
午睡时我在花园里除草,无意间看到了卧室里熟睡的你。按捺不住,我偷偷进去把你的毯子盖上了。只穿着睡衣入眠,是要感冒的。
结果把你弄醒了,你可真机敏啊。你的怒视可怕又严肃,像愤怒的审视。之前我也认识这样一个人,他的眼睛像碧绿的湖水,有时却平静得可怕,直把人引入无底的深渊。这么一比,你要更胜一筹,毕竟你眼中的幽蓝,是结冰的。
可是我想,你是事出有因的。如果不是我擅自进入,你也不会被惊醒。自从碰到你,我总干一些错事,对不起。
你撑起身体看我的时候,皮肤剔透到下一秒就要透明,我也从没见过如此秀丽挺拔的鼻子。只有你玫瑰色的抿起的嘴唇,让我想起我的另外一位朋友,总算从记忆里找出了些相似点。
你瞧,如果不是你的名字,人海相遇我可不敢认你就是那位涅科员。
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你我定不止十年。所以不管是缘分还是孽缘,你就认了吧。在与你成为朋友之前,我不会停止写信,今后也许还会做你更讨厌的事情。如果讨厌,就多讨厌我一些。
听说你喜欢下棋,我一点也不会,只能跟着你去了围棋中心。听管家说,你向来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人对你而言不是负担就是干扰,只有为了下棋被迫隔几个月去一次,平时便在家自相对垒。
你出现在人群中间,一路上我便有些心慌。没曾想果然出了事。
有个小孩子扒着你的腿不放,你盯着他,像个塑像不曾眨眼。突然皱眉,像三道不可跨越的沟壑,眼中癫狂,一拳上去便要打他,被几个人抱腿抱腰地拦下,大呼小叫地抱着头在地上翻滚。你喉咙里的怪声让路人侧目,除了恐惧、偏见、讥笑、嫌弃,还有人蠢蠢欲动地上前试图展现自己的绝世能力。
也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你在我的怀抱里安静下来。他们都不理解你,我也刚认识你,但我知道你狭窄的认知世界里,敏感得比一般人尤甚。
你会无法控制自己,会无法感知情绪,会因不明的窘迫而痛苦。甚至因为伤害了那个孩子而悔恨恼怒。你坐在花坛边,盯着自己的膝盖发呆。远离你的人因为你会伤害身边的人,但我不在乎。
这些我都不在乎,我会保护你少被怪异的眼神刺伤,你能和我做朋友吗?
从见到你开始,没有听过你说话。我想,它一定和那只玻璃杯一样美丽。
薛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