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一看到这个词,心里就只剩下一首郑愁予的诗: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于是,试镜官们看到近景镜头中,女孩儿偏头,眼睑一抬,喜悦便通过她的那双眼传达到每个人心里,她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一样。
然而下一瞬,她眼睫一颤,眸光里的喜悦便散得一干二净,犹如一朵盛放的海棠转瞬枯萎。
她没有多余的表情,仅一个眼神,便完美地诠释了什么是“莲花的开落”。
林熹原本还想着是不是要把诗里的描述对象演个全套,然而这一次,依然是,她刚给出一个眼神,就被顾家声叫停。
下一个词,是“相思”。她联想到了李龟年流落湘潭时,在湘中采访使举办的宴会上唱了王维的五言诗《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维曾作诗一首《江南逢李龟年》:“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于是,她对着镜头,回眸一笑,却又不是对朋友的欣喜,而是重逢情人时的怅惘。她心里想的是一个人独自走到小径的尽头,落花缤纷,而她的身影却那样孤零又怅惘地消失于花丛中。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镜头里的表现怎么样,林熹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三次表演,每次她都只做了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就被顾家声叫停。
先前为难她的李悟得和另一个男人眉头紧皱,旁边的女试镜官也因为不知道顾家声怎么想的皱紧了眉头。
于是,林熹看到的,就是三张眉头紧皱的脸,和一个点了点头淡声让她回去等消息的顾家声。最后,只剩下一个何开智对她和善地笑了笑。
她有些沮丧,回想起昨晚那个功成名就的梦,脸上火辣辣地疼。成名哪里那么容易?几十万人在这个圈子里想要争出头,最后真能出头的又有几个?
此时,即便她是一个相信科学的无神论者,也忍不住暗叹梦果然都是反的。满心希望而来,满载失望而归。
不远处的工作人员看她出来时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不由交头接耳:“这别是个资方弄来的关系户,让顾导不得不试镜吧?”
“讲道理,这纯粹是浪费时间。顾导的戏,光是这个名头,就有多少人争着要演。争到一个试镜机会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
……
也许是因为工作中大家都不喜欢空降的关系户,也许是因为林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实实在在的nobody,他们的声音并没有避讳她。
林熹的信心被打得七零八碎,她刚要走出试镜部门,试镜室里的五个人已经出来。李悟得叫住她:“林熹是吧,你先留会儿。”
何开智见状,忙几步过来,一手勾住她的肩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说:“我们先约好的,你有什么事儿要说,等我回来告诉我,我帮你转达。”
李悟得脸色顿时就变了,看向林熹的目光也十分犀利。
林熹知道,如果她确定能拿到角色,那肯定就是当场就能签约了,而不是和李悟得私下谈。李悟得叫住她是什么心思,已经一目了然。
走出华影制片公司的大楼,何开智已经放开她。
林熹尽管心情低落,但也识相地向何开智道谢:“谢谢你帮我解围,我请你吃饭吧。”
何开智叼着根烟,眯眼笑了笑,说:“行。你请客,哥埋单。”
林熹不好意思再让他破费:“……那还是不请了吧。”
何开智点点头:“今天我还有事。改天我请你。其实吧,哥也就是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前你打了石庆收都拿到毕业证了还要跳湖,这一次再把李悟得给打了,又得罪一圈内人,万一对这个圈子失望觉得前途无望改跳楼怎么办?正所谓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谁叫哥就这么副热心肠呢是吧?”
林熹默了默,说:“我没想跳湖。”
何开智抽了口烟,说:“这次试镜,你也别太难过,毕竟是个新人,失败是正常的。你试镜不失败个几十上百次,好意思说是演员?你可别又去跳湖了啊,顶多下次有合适的机会哥再联系你。”
这样说,几乎就预示着她没争取到这个机会。但因为何开智这插科打诨的话,她心底的难受反倒被冲淡了些,坚持提醒他:“我没想跳湖。”
“我亲眼看到的,还有假?”
“你误会了。”
“那你干嘛站湖边哭?总不会是欣赏景色吧?”
“我就不能以湖为镜,是被自己美哭的?”
“这个解释可以接受。但是,正所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故事……”
林熹终于忍不住:“我呸!都说了没想跳湖!”
何开智反而笑了:“行行行,你人美,说什么都对。哥先回去工作了,自己小心着点儿。那个李悟得,就是刚刚叫住你那个老混蛋,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他抬手就给林熹招了个出租:“就这样,你走吧。”
林熹被推进出租车时,嘴角抽了抽:……出租多贵啊!她打算挤地铁的!早上滴滴打车还是因为要维持好的状态和形象试镜,才忍痛花了那个钱的!
在车上,想到试镜失败,内心的失望和难受延绵不绝,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在小区附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