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万万没想到,门口这两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状似乞丐的人,竟然会是李纨和贾兰!
当认出李纨和贾兰的时候,贾宝玉连手里的竹木扇子都拿不住,当场就跌了。唯有夏金桂,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斜了李纨和贾兰一眼。
夏金桂就是这么浅显直白的人。他讨厌李纨,也讨厌贾兰,用他的话说,便是,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百善孝为先,贾政王夫人出事,李纨不说为公婆出力、奔走,也不说出些银钱,只顾着自己带着儿子嫁妆走人,光这一点,就足够夏金桂将这两个人看得透透的了。
夏金桂才不管,当年在荣国府里、在大观园里李纨贾兰母子得到的待遇处处不如贾宝玉的事儿呢。在夏金桂看来,贾珠也好,贾兰也罢,一个是长子,一个是长子长孙,本来就是承嗣的,承嗣的长子长孙原本责任和义务就高于贾宝玉。而贾宝玉是次子,太婆婆和婆婆愿意宠着,那是太婆婆和婆婆的事儿,又哪里是贾宝玉的错了?再说了,太婆婆和婆婆宠着贾宝玉,又何尝短了李纨和贾兰的吃喝花用?
在夏金桂看来,李纨贾兰带着财物远走高飞、不顾贾政王夫人的行为,根本就是不孝,而且还是大不孝!
如果不是贾宝玉开了口,夏金桂早就叫人把李纨贾兰母子丢出去了。
不过,即便是让李纨贾兰进来了,夏金桂也没给这两个好脸色看。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原来是珠大奶奶和兰哥儿!这么多年没见,我倒是有眼无珠,竟然完全都没有认出两位来呢!对了,我记得当初两位离开的时候,可是车满箱马不空的,就连身上也是插金戴银,一副大家少爷奶奶的气派。怎么才这几年不见,两位就沦落到如此了?”
李纨涨红了脸。
夏金桂这几句话可着实不客气。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当初。他带着儿子和嫁妆会南面的时候,可就就注定了今日。
唯恐妻子把话说重了,引起这位名为木讷实际上十分离开的嫂子的攻击,贾宝玉连忙开口:“大嫂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吗?”
夏金桂虽然阴阳怪气,可贾宝玉才是一家之主,见贾宝玉和颜悦色,李纨和贾兰两个以为有门,连忙将事情的始末都说了。
原来。李纨带着儿子回南面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他的父亲李守中原本就有些势利又有些迂腐,偏偏人也不够聪明——不然,也不会把他许给贾珠了——李家其余的人又怪贾家连累了他们李家,害得他们只得丢官回老家,因此,不止李守中不欢迎这个女儿,就连李纨的几个兄弟也不欢迎李纨母子。
李纨打回到老家的第一天起,就被家人拒之门外,更不要说族人了。
无奈之下,李纨只得就近买了田地房舍。一面让儿子继续攻书,一面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获得家人的原谅和认可,同时还要应付各种敲诈勒索,包括李氏族人的无理以及,各种超过平均标准的差遣劳役使费。因此,李纨的银钱消耗得特别快,就连李纨自己,也不得不结些针线活计贴补家用,更不要说身边的丫头婆子了,更是裁了又裁。
也亏得李纨咬牙坚持没有放弃。他终于等来了皇帝的大赦天下。贾兰也不负李纨的期望,先是中了秀才,第二年又中了举人。
李纨只觉得扬眉吐气。
因为打回到南面,李家就没有出过什么举人了。更不要说进士。对比之下,他的儿子反而考中了举人,李纨如何不高兴?看到再度过来巴结讨好他的李氏族人,还有那些差役们,李纨只觉得解气。
这一次,李纨就是带着金银细软。打算跟儿子一起进京为儿子陪考的。谁想到,走到半路上,竟然让流民给袭击了呢?
不但跟家里的奴才们失散,就连随身的财物也都丢了。
说到路上的惊险,母子俩心有余悸:“也亏得户籍文书我们都是贴身带着的,不然,就是大事儿了。”说着又打量了一番这个小院儿,道:“你们这个院子倒是干净。是什么时候置办下的?”
夏金桂哼了两声,道:“当年老爷太太出事儿,我把娘家的家底都掏干净了,哪里还有什么余钱!这是那府里的大老爷送的。也亏得大老爷厚道记得我们,不然,我们怕是要跟老爷太太一起餐风露宿了呢!”
李纨听了,心中又是一动,道:“怎么不见环儿?”
夏金桂道:“当初,大老爷准备了三个庄子,环儿一个,我们两个。环兄弟自然是在他自己的庄子上。”
李纨听了,心立刻就热了。
他很清楚,三个庄子意味着什么。他大胆猜测,这三个庄子,原本就是贾宝玉、贾环和贾兰三人一人一座的。如今,他打南面带来的财物已经全部没有了,不然,他们也不会一路乞讨进京。如果有这么一座庄子,手里也有个进项,贾兰将来交际往来也有好处。
李纨当即就盘算着,如何将这座庄子,还有这个宅院弄到手。
侍书跟着探春多年,夏金桂对李纨不熟悉,他可是十分清楚,当即也道:“听说,当初大老爷可是打算着,三座庄子,宝二爷、环三爷和兰哥儿一人一座。可惜的是,有人提早走了,舅奶奶又为了老爷和太太将娘家都掏干净了,因此,大老爷便将其中的一座给了舅奶奶。”
听见侍书这么一说,饶是贾兰,这脸上也微微红了一红,反而是李纨,他的脸皮早就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