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劫难过后,圣书城下了一场磅礴大雨,似是要将这污秽霉运都冲涮得干净彻底。我一人在凡间转着,觉得孤寂清冷得很,便寻了加小酒馆,一面小酌一面赏雨。
门外的雨下得极大,依稀蒸腾其浅色的水雾将这雨中的街巷渲染出几分缭绕迷蒙的仙气。我喝得有些多了,觉得脑子有些昏沉,便用手支起脑袋眨巴着眼往门外瞧。瞧了不知有多久,却依稀听得那淅沥雨声中隐隐传来一阵碎玉般的脚步声,糅杂着潺潺湿润的雨意,空灵渺远。
我定睛一瞧,那雨雾蒸腾中,竟隐隐现出一个撑着竹骨伞的青衣男子的影子。那男子身形俊秀挺拔,在缭绕的雨雾中缓缓走近,宛若是画中翩然而出般。他唇畔宛然含笑,干净的眉眼清俊异常,在这酣畅的淋漓大雨中悠然蜿蜒出一幅已臻入境的水墨画。
唔,这个男子,生得好生面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我把脑袋往臂弯里更深地埋了埋,脑子迷迷糊糊的一片混沌空白,神思游离间,却依稀听得有人唤我:“姑娘,姑娘,小店要打烊了,姑娘快起来吧。”
“她既是睡了,便让她安生睡吧,她的酒钱我付了。你们再准备一间舒适的厢房,将她安顿得好些。”
“好的好的,这位公子不但生得俊,也是个菩萨心肠……不知公子贵姓?”
“我姓何。”
……
待我灵台再变清明时,已是晨光出现。我挣着从床榻上爬起,四处瞧着。这是一间十分整洁的厢房,屋里的陈设虽然朴素了些,倒也清新淡雅。只是……本神女何时到了这么个地方了?我重重拍了下脑门,只觉眼前金光乍现,脑袋又晕了几晕,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昨日的事来。正欲翻身下床,却听得门外响起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我应了声,只见个小伙计端了碗热汤进来,瞧见我,便笑道:“姑娘醒了?昨夜姑娘喝醉了,一位青衣公子替姑娘付了酒钱,又吩咐我们给姑娘备了间厢房。姑娘昨日醉的厉害,那位公子让小的今儿早上给姑娘送碗醒酒汤来。姑娘快起来喝了吧,当心凉了。”
“青衣公子?”我一怔,“他人呢?哪儿去了?”
“那位公子昨夜见安顿好了姑娘,便走了。姑娘若是去追,倒也追不上了。”那小伙计停了停,又想起什么,冲我和善笑道:“姑娘这样的姿容样貌,平日里倒是当心注意些为妙。如今这世道不大太平,坏人比好人多些。”
等那小伙计掩门去了,我才慢慢踱到桌边上,看着小伙计送来的那碗醒酒汤。这白瓷碗盛着的汤水倒是分外清净透亮,水光浮动间清晰地映出一张苍白得少女的脸。我只觉眼前又是一阵晕眩,便一手拿起碗,将里头的汤水尽数倒在了桌边的一盆海棠花中。
我抚了抚微闷的胸口,轻皱起眉头。有些事,若是不抓紧些,怕是来不及了。
我从前随着姐姐姐夫在昆仑山上长住时,常听得姐夫白泽帝君苏止画同我讲些奇花异草。那时我年纪尚小,许多仙草的功用道如今已是记得不大清了,直到那日听芝箬神女同我说那娑罗仙草的妙用,方才想起姐夫过去亦是同我提起过这能够聚魂补魄的娑罗仙草的。虽然那梵伽谷内的戾气会促使我体内的寒疾发作,但于我而言,离开得或早或晚,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我未了的心愿太多,初音同清夏的事算是第一件。倘若能够用我一条性命换来他们二人来世的机缘,倒也算是件好事。即便我不愿承认,芝箬神女那张入谷令倒当真可以算是雪中送炭了。
入谷之前,我又见到了芝箬。她大抵是早就晓得我会来,在那儿等了许久。见到我,她宛然一笑,那笑容又纤柔又娇美,却让我感觉几乎要冷到了骨子里:“我早就晓得你会来。”
“你不是让我只管用你的入谷令么?现下这么巴巴地等在这儿,又是打算做什么?”我生怕她生了悔意,要将给我的入谷令收回去,满是敌意地盯着她。
“妹妹别这样紧张么,我不过是忽然记起了一样东西,想向妹妹讨过来罢了。”她冷眼瞧着我,淡淡道。
“什么东西?”
“义兄他给你的那只镯子,你留下来。”
没有料到她想要的竟是这个,我微微一怔。
“怎么,义兄他送你的东西,你舍不得给我?”她斜眼看我,“你可晓得,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这不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给他做护身符的么?”我疑惑,反问她,“难道不是?”
“他是这样告诉你的?”芝箬笑出声来,笑里却带着凄怆苦涩,“为了让你收下它,他倒是没少费心思……这支玉镯,的确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却不是给他做护身符的,而是……要传给她未来的儿媳妇的。”
我身子一晃,连忙扶住边上的石壁将自己稳住。
他从没告诉我这些。不过也对,他只道我喜欢的是初音,又怎么敢告诉我这些?
“义兄他……在这玉镯中下了血咒。只要你遇险,他便会心如绞痛,这样,他才能及时赶来救你。”
我把手腕轻轻抬起,那只玉镯扣在苍白得不见半丝血色的腕上,华光流转,玉色莹然。
“这镯子是我父君在西天佛祖那儿求来的,又护生符的效用,你好生戴着,兴许可以护你安稳……我不在时,你要分外小心。”他眸色沉静安然,漆黑的眼瞳深处是清寂的光华流转。
“还不老实一点?你又不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