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芷,阿芷,外头唤你呢。”一大早起来,厨房做了早膳送上去,顾芷、杜棠便在白厨司的吩咐下架起了细瓷烧的甑子,取了小丫头从花园里新摘来的桃花、松针。
杜棠手细,负责将桃花瓣择下来,花蕊归置到一处,松针只要苍绿完整的。顾芷火候好,将花瓣与细细研过的用来调和味道的香料兑在一处,放进瓷甑里,开始蒸花露。
这样的活最重要的就是干净细致,大厨房里每个灶头自有用处,轻易腾不出来,因此两人只得用着白厨司休息的隔间里的一方小灶。仔细看顾火候,才蒸了甑子里浅浅的一个底,隔间的帘子就被挑开了,负责切菜的小丫头含芳探进脑袋来唤道。
“谁,谁找我?”顾芷有些不明所以地扭过头,手上扇火的动作却是不停。
“我……我也不知道,”许是顾芷问的急了,那含芳有些怯生生道,“有个姐姐在外头等着呢。”
“哦,”顾芷点了点头,怕是又有什么事要传到厨房,白厨司不在,就找了她了,遂点了点头,“我这就出去。”
“有事要紧,剩下的我来罢,”杜棠便走过来接过顾芷的扇子道。
“那好,麻烦你了,只记得火一直这样大就可以了。”顾芷感激地点了点头,连忙用帕子擦了擦手脸,整了整脸容,解下了围裙,掀起帘子穿过大厨房,往门外走去。
门外廊下,果真有个十四五岁大小的丫鬟站在那里,一面拿着帕子遮着脸挡日头,一面不住地来回踱步。
顾芷不由暗自发笑,看这样子,显是远庖厨的,想要上廊上来避阳光,却又怕被厨房的烟火气熏着。
看那丫鬟容色中上不说,身上的衣装,一身滚了边掐了牙的芽黄色细棉布衫,系着碎花同色百褶裙儿,外头还一件石榴红呢子甲袄,腰间红翠丝绦、碧玉佩环。头上挽着斜鬟,簪戴着两根珍珠簪子,腕上还有两只细金镯子在阳光下忽闪忽闪。
顾芷暗自皱起了眉,这样的打扮,可不像是一般传话的使女,倒像是哪个姑娘手下近身伺候的了。
果然,那丫鬟一开口,“你就是顾芷?”
“是,我正是。”顾芷垂下眼帘,正声道。
“好,楼主要找你问话,快跟我去吧,”那丫鬟闻声立刻要走上台阶来拉扯顾芷,只是一靠近似乎是闻到了顾芷身上的一股油烟味,又松开手推开一步,只嘴上催促。
“啊……楼主?”顾芷脑袋一嗡,顿时愣了一下。
“还有哪个楼主?”那丫鬟斜觑了顾芷一眼,冷笑了一声,“还不快走,连楼主的命令都不放在眼里了么?让楼主等得急了,可没有你好果子吃!”
顾芷心中急速旋转起来,是了,肯定是刘都知,顾芷这才想起来,那天刘都知端走牛乳羹的时候,生牛乳才下锅蒸不久,还没有完全熟透,那刘都知假借夫人之名要走了,实际上却肯定是自己吃了。恐怕是吃得坏了肚子,故而去楼主面前告了一状,也因此,找的才是她而不白厨司。
不过,顾芷转念一想,就是牛乳不坏,刘都知只怕也会以大厨房抛费为由寻一个机会去参上一本的。
只是,事情来的可太快了些。顾芷心内一转,合着此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中间插着一个处境尴尬的苏蕊婳,而她要面对的人,又是浮萍苑唯一大东家兼老板,她的顶顶顶头上司兼主家——殷楼主殷观乔。
楼主,可不是那江湖传说中的某某楼楼主,而是青楼的,楼主。顾芷只是最底层的厨房丫头,可以说,从进了浮萍苑的第一天起,听到这个名号的次数,还不如刘都知或是哪个红牌姑娘的多,更不要说正脸见过、甚至对答过了。
关于这位楼主,就是浮萍苑上下的传言,都是少之又少。除了他弃文从商、白手起家,到如今腰缠万贯、炙手可热的传奇经历的添油加醋版,以及一些不靠谱的个人喜好和倚重谁谁之外,大约唯一可说、也最不值得说的,便是他的正牌妻室,浮萍苑上下人口中的“夫人”。
浮萍苑上下,从外头的大管事到内里的一个小丫头,称呼的“夫人”,只有一个人,便是这殷楼主之妻,姓氏名讳不详。这内院上上下下,每一处大小事务和人都是经她的手掌管,可以说无论从任何意义上,都是这浮萍苑的女主人。然而,除此之外,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半点关于她的信息。
她住在浮萍苑清风池畔最华美的藏金阁中,平素几乎不在楼外露面过,就是平常发号施令,也是端坐帘内,由大批丫鬟传话,轻易不出声。据说,浮萍苑除了藏金楼内服侍的人,没有一个人见过她的容颜,更不用说她姓甚名谁,娘家何处,如何与楼主相识,又是何种为人作风。
传言只道殷楼主极为惧内,夫人更是一个河东狮吼的赛东施,就看楼主浸淫风月场却连一个妾室都没有,不似烟花里其他青楼东家痴肥贪色,一个红牌姑娘也不沾得,可知夫人威严。
也有道夫人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娇弱赢柳、不堪风尘,故而楼主才建藏金阁,不叫夫人踏出半毫,不叫烟花风尘污了夫人,也不叫他人瞧了去,生出淫亵不法之意。
对此顾芷倒是嗤之以鼻的,能将浮萍苑内院这天下最颠倒的地方管得至少明面上井井有条,还能叫一众管事老鸨心悦诚服,这夫人,显然也不是一般平庸之辈,绝非是绣花枕头或是河东母狮。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顾芷是务实的人,就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