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廷看她仍呆立在那里,唇边勾了丝笑意,“过来吧。”
素珍看着那清朗如许的笑中竟似带着一丝关切和无奈,心里竟回忆起这些年,他这样对她笑的次数有多少回。
似乎,屈指可数。
她笑了笑,带着自嘲,快步走了过去。
待她坐下了,李兆廷给她斟了杯酒,“你最爱的女儿红,但你不能多喝。洄”
她低着头接过他递来的酒盏,又听得他轻声问道:“身上的伤还疼吗?你从小没怎么受过这种苦,想是很难受。”
素珍闻言,一颗温热竟就那样落入酒水之中盒。
爱哭的毛病,多年不变。
因为,曾经被那般骄纵。
可是,似乎在受伤的时候流眼泪也非因为身上痛楚,只怕身份被揭穿。
像她这般,还真没什么资格喊疼。
但他这话却仿佛戳在她心上,又惹出她旧时毛病。
原来,他还是关心她的。甚至,他还记得她喜欢女儿红,这些事她进京以后再没想过……
她抬头,紧紧地看着他,一下脱口而出,“那天,你看着阿顾,我……”
“嗯,”李兆廷轻轻应了一声,“只有她能助你了,皇帝对她动了心思。我求她向皇上替你求个情。”
素珍微微一震,原来……是因为阿顾,连玉才放过她。
她心尖微不可觉地抖了一下。
阿顾,是啊,他们凭什么都喜欢她?自己要像阿顾那样才好,阿顾也没有嫌自己曾对她不敬,替自己求了情。阿顾是好女人,而她冯素珍果是个气量窄小之人。
她举起酒杯,笑容满是苦涩,“你、你替我谢谢她,她的恩情,我会……”
李兆廷却拧眉道:“你自身都难保,怎么还这个情?”
素珍一怔,不觉苦笑,是啊,她如今是自身难保,还怎么还这个情……到上京以后,她欠了许多人的人情,霍长安、无烟,如今竟还有他和阿顾……
她不想欠别人的。
不想。
尤其不想欠阿顾的。
这个认知教她浑身发疼。
“我并无责怪之意,你已经受了伤,曾生命垂危,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要量力而为,最起码……保护好你自己。”前方,李兆廷有力的话混着淡薄酒香传来。
他的眸光微微抿着一丝难见的严厉,宛似在责备家中调皮的妹子。
素珍怔怔地看着他,这种怜悯让她无地自容,他还关心她。这么多年,是爹爹困住了他吧?他纵使有错,怎敌她不自量力?如今想来,她以前对他的种种,阻止他相亲、厚着脸皮去找他……难道不像戏台上的那丑旦般可笑?
她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说什么,良久,待眼中热气都干了,方敢抬头,对他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想起此前考虑到的事,她立下又追问道:“连玉似乎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是你在背后帮我做了什么吗?我的身份只有你、小四和冷血知道,我思来想去,只有你能出手帮这个忙了。否则,顾小姐的求情未必奏效。”
更别说五年前她和石头所谓的情分,只有她当真了的感情。
李兆廷眼中有抹慵懒,又隐隐透出一丝锐利,“是我动用了一些关系,在鲁县替你伪造了一个新身份。”
魏成辉和司岚风的事,他只字未提。有些事不能让她知道,她也不需知道。
“这对你要不要紧?万一事情败露,扯上你……”
“这些你别管。来,我跟你说说你现下的新身份,你务必记住了,莫要在皇上面前露出破绽。”
李兆廷又替她斟了杯酒,将夏家的事详细告诉了她。
听着这个人温淡的声音,想起曾经,素珍满眼干涩。
“都记住了吗?”看她似乎心神恍惚,李兆廷眉头一皱,轻声斥道。
虽只是轻斥,但他的话对素珍向来有威慑力,她连忙点头,仍是替他担心,“你今晚见我,用的是权相的府邸,我二人的关系,你怎么向他交代?他会不会为难你?”她一急,不觉伸手扯住李兆廷的衣袖。
李兆廷微微一怔,低头瞥了一眼被她紧紧攥着的衣袖。
素珍一窒,掩饰地笑了笑,连忙放手。
李兆廷想起她往日种种大胆,如今竟变得卑微,心里生了丝异样,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你是夏小姐的这个新身份只怕要告诉他了。只是如此一来,他便知你是女子了。”李兆廷淡淡地看着她,如实以告。
“没关系,”素珍不假思索,几乎立刻道,“只要他不为难你就行。若权非同要针对这个身份动手脚,我再想办法。”
李兆廷不意她答得如此利索,知她挂念自己安危,心下微微一动,末了,还是下了逐客令,“也晚了,你回去吧。”
素珍咬着唇,“兆廷,我、我们再坐一
会吧,喝完这壶酒再告别,可以吗?我有伤在身不能喝酒,你慢慢喝,我看着你喝,好不好?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
李兆廷眉目一拧,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不想和她在感情上再有任何纠葛!
他虽容貌温雅,骨子里却绝非拖泥带水之人,淡淡道:“回去吧。”
他的语气虽无不耐,但多年相处,素珍对他喜怒的感知比对自己的感知更熟悉,她一下读懂了他的厌倦。
她拿起他方才为她斟的那杯女儿红,一口喝尽,一滴不漏,方才缓缓放下杯子。
她总是如此任性!纵使此时自己处境再难,他还是设法护她,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