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连玉双眉一拧,而后目光中又慢慢绽出几分锐意,似在审度什么。
素珍恍觉自己已泪流满面,舌上尽是咸腥。她大惊,怕被他觉察出什么,勉力将血沫咽下。正要答话,他手上用力,已将她扶起来,“是,是你救了朕,所以朕送你奖赏,为民请命。李怀素,这难道不是你的愿望吗?”
他声音低沉,亦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力度说道,那语气里竟隐隐透出一丝失笑的溺味。
似乎她是他的一只小小宠物,此时顽皮贪玩伤了爪子,在洒金豆子,他这当主人的便好笑地哄她一哄洄。
“是,这正是怀素的愿望,侍君,为民。”
素珍轻轻挣开他,用力一阖眼睛,仿佛所有过往在这一眼中尽成烟云,抬头之时,噙着泪的眼睛已有了笑意。她缓缓仰头而答。
连玉眼尾一掠空掌,方负手阶前,扬声道:“传朕旨意,榜眼李兆廷晋吏部右侍郎;探花司岚风晋兵部右侍郎;新科状元李怀素晋刑部左侍郎,另封京畿提刑官。因全国冤狱案件历年不少,李怀素先执行提刑官职,刑部侍郎一职明年再述。”
此言一落,素珍明显感觉整堂溢出一股古怪气氛盒。
她亦是大震。
连玉竟封她两个官位。
六部侍郎,按周制,官位皆是从三品,但以左为尊,这左侍郎一职,论尊卑比榜眼、探花略高,但这提刑官只是正四品,比侍郎低。然而,京畿提刑官拥有司法审判权,可审查全国案卷,前往国内各州刑狱,监督刑狱官员,推翻冤狱,是全国最高刑狱官。
听爹爹说,往时新科状元,多先从翰林院中编修、讲学等五品做起,据说权非同亦是从翰林院一步步做到今日一国之相。今天,万勿说她,便连李兆廷和司岚风的职位亦是大提了。
连玉为何要连封她两个官职?而且看来,重点只怕在提刑官这职位上,刑部一职似乎只为显示她状元之尊。对李兆廷和司岚风的安排,又有什么含义?
台下百官相觑,汹涌明显。
此时,她满腹惊喜,亦满肚疑虑。
此时,却谁也不可解答她这问题,她也无法在这剑拔弩张的时间去察看他人。
“叩谢皇上,万岁万万岁。”
她能做的是和李兆廷、司岚风同时出列,行叩拜礼。
*
其后,连玉宣布退朝,明日再议朝事,又将她留下,并带到御书房。
留下来的还有慕容七、慕容九、严鞑和当日客栈伴在连玉身边的老者。素珍明白,这些便是连玉的亲信之人,慕容七和慕容九便是那七王爷连捷和九王爷连琴了。
只是,没想到那沉默寡言的老者却是连玉的舅父——坑爹的慕容景侯。
当日她就是被他府上总管赶出门,说查无此侄。
进去以后,各人很快各自寻了座,只有她局促不安,仍站在屋中央。
连玉在房中书桌后坐下,也不曾叫她坐或是其他,只眯眸打量着她。
素珍想:他像只狐狸,可又不太像,像狼。可狼凶狠、残忍,又聪明,较狐总是失一丝狡猾。嗯,他像只豺,看上去不如狼凶残,但实是伪装,这种动物,性狠之余更多一分狐的狡猾。
她与之对视,脑里想着将豺捉住后的百般虐待折磨方法,从抽打、阉割,到剥皮、拆骨。
“李怀素,你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朕什么?”连玉双手环胸,突然淡淡问道。
她顿时一惊,连忙摇头,笑道:“微臣不敢。”
一声“微臣”,说得倒也顺溜。
连玉眼尾一撩,嗤之以鼻,“就你这只小崽子那点鬼心思,朕还看不出来?给你封了大官儿,笑也不笑一个,怎么,还不愿意?”
素珍心想:死连玉,就你眼毒!老子今晚回家就开始对镜练习一种叫似笑非笑的帅哥专用表情!叫你看、叫你看!我便不信你还能看出什么来!
想罢,她赶忙祸水东引,道:“皇上英明,微臣绝不是对皇上有异议,就是心里有些感慨,当初若能早些在慕容府相认,兴许便省下今日一番波折。”
慕容景侯长笑一声,道:“状元郎这是在怪责老夫吧?可真是对不住了。皇上是早就交代下来了,是老夫忘了吩咐总管。他以为你是骗子,便随口诳你,只因皇上和霍侯虽都是老夫侄子,但他们身份尊贵、护卫之多、自身武功之好,怎么看也不像被你这样的后生救了一命。”
什么叫“像你这样的后生”?素珍心里咒骂,嘴上自是说“不妨”。
连玉也懒得与她计较,让她坐下。
这时,连琴一拍胸口,道:“六哥,你真是吓死我了。今儿这出好戏,你早和丑小子串通好了吧?”
连捷作抹额状,笑道:“我才是被吓死的那个好不好?做了一夜噩梦。你还记得六哥是怎么说的不?若司岚风不能赢,便整死我。”
连玉道:“
今天不过是一场侥幸,朕和状元郎并未约好,只让青龙带了几句话与他。”
众人闻言一怔,又听得连玉低低一笑,道:“李怀素,你和权相似乎关系匪浅。”
他便这样随意拈来,素珍却差点没被他惊得滑下椅子。
她连忙跪下,并无隐瞒,将与木三相交的经过说了。
正说罢,只听得连玉道:“哦,那李兆廷呢?昨晚,朕看你悄悄打量他多次,为何?”
他声音里还带着薄薄笑意,听去不过也是随意一问。素珍已是暗暗一颤,背脊方干的衣衫又教汗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