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冗长的沉默,赵云决定放下这个他绕不清的秘密,坐至床榻边:“姑娘,换药吧。”
程璟把埋着的头抬起看赵云,赵云用衣袂为他拭泪:“别哭了,本来受伤身子就不好,又是女孩子身板,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不管是男是女,都要爱惜身子,不是?”
程璟犹疑的看着赵云,不相信问:“你真要替我换药?”
赵云故作轻松道:“既然就我三人知道,那换药只能在这三人间选择。要么送姑娘回家找你母亲,但长途跋涉,沿途耽搁,倘若病情加重,这个责任在下担当不起。若明文没有女扮男装,是个正经男子,我劝姑娘在我二人间还是选在下替你上药。一则,在下方才已冒犯姑娘,这看一眼与看两眼并无区别,何必再添一人进来看热闹,到时姑娘更无地自容了。”
程璟听赵云居然还有心思开自己玩笑,言语中有调戏之意,既羞愧又暗喜:“你胡说什么呢?”
赵云见程璟面色缓和,方道:“古有云,生死是小,名节为大。事已至此,我赵子龙虽对姑娘无非分之想,可歪打正着,难辞其咎,也是你我二人之间的缘分。姑娘若不弃,赵某愿为今日之事负责,绝不让姑娘受委屈。”
赵云心中也思忖了,一则是看了女儿家身子,这是何等大罪,心里确实羞愧难当,自责心切。
二则,赵云是奉命借武魁之名,为荆州与东吴结好,现在曹操势大,两弱对强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能有幸结识程家小姐,却是一件不可推却,有利无弊的好事。
这一番明暗心思交杂,才做出这个决定。
程璟听这一句,心差点跳出来:“你,你想怎么负责?”
赵云却难说,当真要娶程璟,可程璟在外人眼里是男儿身,聪明的起身恭恭敬敬作揖道:“全凭姑娘做主,在下绝无异议。”
程璟听赵云言辞恳切,自己又掌握了主动权,心中安定了些,方止住眼泪,“但有一事,在下不敢欺瞒姑娘,在下已娶妻生子,可怜妻子病亡,只留下弱子,现由我大哥帮忙照顾,”赵云如实坦白家世,“我夫人是邻家女孩,父母主张的婚事。我常年在外奔波,留她在家中艰难活计,前年突染重疾,待我得信赶回家中,已病故身亡。只因我立功名之心,没能照顾好她,愧赧于心,自认不配为人夫君。”赵云说到此,不觉哽塞。
程璟听了不以为意,他见过、听过这种背井离乡,妻离子散之事数不胜数,男儿志在四方,岂能被儿女之情牵绊。
并且一个乡村妇人,哪里配得上赵云这等人物,自己虽身有怪症,却能在仕途上助赵云一臂之力,这是一个村妇不能比拟的。
程璟听了不怒反喜,有意道:“原来如此,难怪赵将军来柴桑,原是为了续弦,想必是相中了那个江东第一美人墨染。”
赵云急红了脸:“不是,姑娘,在下真诚相告,姑娘为何反奚落我?”却要发火,又不好发,暗暗忍耐,脸色悄变。
程璟见赵云急了,忙劝道:“我一句玩笑话罢了,将军何必当真。”
赵云道:“玩笑伤了人心,便不是玩笑,更甚刀剑。”
程璟想赵云果然是重情重义的男儿,更添好感,再不敢做此玩笑。
“在下只想出这么个法子弥补过错,请求姑娘宽心。若姑娘心中难以解恨,就挖了赵某双目。反正这双拙目,连男女都分辨不出,留着也无用。”赵云闷气道。
程璟忙道:“赵将军勿要生气,是我说话不知分寸,眼珠子不能挖···奴家,奴家还有求将军上药。”程璟是第一次自称“奴家”,声音不自觉柔和许多,只是声线哆嗦,高低起伏中带着不自信的羞愧。心中却着实如释重负,他为这个“奴家”担了太多年的忐忑,今日终跨出这历史性一步,在他人面前承认自己是“奴家”,对他来说是一场质的改变。
程璟抬眼看赵云,脸红胜火,褪了英姿,多了男儿可爱,心中更欢喜几分,虽也觉羞臊,但这伤口上药的事实再托不出第二个人。
二人目光躲闪,面红耳臊,心慌意乱的上完药,不比初识羞愧,有了同甘共苦的历程。
之后赵云更是衣不解带在床边伺候,端茶倒水,喂汤吃药,没半点不耐烦也无半分嫌弃,程璟十分感动。
在周府深院的牧云堂,牧云堂是府中家奴居住之地,人多口杂,为防门风不正,牧云堂后方南偏门是常年关闭,门外一条封闭小巷通往正阳街,因此巷也属将军府地盘,鲜有行人过路。
住在牧云堂的女婢身份普遍不高,稍微像点样的丫鬟都跟着伺候的主子起居在厢房外间。
而奴婢中的佼佼者墨染凭着绝世容颜,更挣得了个“姑娘”身份,成了主子,让人好不眼羡。
墨染有了脸面,家人也跟着争光,墨染父母和姐姐虽还住在牧云堂,但配了三房连着的宅子,还调了两三个丫鬟和小厮使唤,成了半个管事,在下人中也有了身份。
墨染父亲墨唯原是个落魄秀才,投在周府门下做了记账先生,母亲是个小个子黄皮肤的妇人,谁曾料想这么一对贫瘠夫妻能生出个大美人。
墨染的姐姐墨韵却没这个幸运,长得着实一般,旁人开玩笑说墨韵才是亲生的,墨染是老天爷赏赐的。
两夫妻听这话美滋滋的笑,墨韵却相当不顺耳,心中更忿忿不平。想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却比较出个天差地别,总觉父母亏欠了自己,故养成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