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放学回来,杨梦文和母亲一起生火做饭。他还问呢:“妈,我爸啥时回来?”
母亲说:“估计怎么也得呆三两天吧,天这么冷,你二姑不会让你爸回来的。”
“那今天的菜能多放点盐了吧。”平时,由于父亲的病,家里吃的菜都是尽量少放盐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还没等晚饭做好,就听见了院外的汽车声。杨梦文跑出去一看,见父亲正从那敞蓬的汽车上面下来,有人还扶了父亲一把。进了屋,父亲直接就上了火炕,把脚插进了炕头的被子里。
杨母问:“不是让你在那呆些天吗,怎么回来了?”
杨老汉只是淡淡地说:“人家人戚挺多的,在那呆着还得麻烦人家,我又吃不了放盐的菜……”
杨母听了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到厨房忙着端饭菜。
吃饭时,杨老汉一个劲地让杨梦文给舀水喝。冬天的井水很凉,但他似乎喝得很痛快
杨母问:“你没和他二姑说你不能吃带盐的菜呀?”
“人家办‘勾当’咋能给人家添麻烦?”
就这样,杨老汉吃着带盐的菜,来回做着冰冷的大解放,结束了他想在有生之年与兄弟姐妹们聚一聚的串亲之旅。又过了些日子,春天临近了。杨老汉说,打算去县城看看孩子的大姑。
杨母同意了,并告诉他,看看就回来,别在那住。
从家里到县城是近五十多华里的路程,坐公共汽车却要一个多小时。上午十点多,杨老汉就出发了。
傍晚,杨梦文放学的时候,杨老汉回来了。一进屋就急着问做好饭没有。
杨母说:“马上就好。”既而又说,“在他大姑家没吃饭啊?”
杨老汉铁青着脸,生气地说:“不在那儿吃饭!”
“没吃晚饭那中午没在那吃吗?”
“他大姑说她们中午饭刚吃完,说是等晚上他大姑父回来一起吃。”
“她们家不是开小卖店嘛,也没给你点汽水面包什么的先垫吧垫吧?”
杨老汉没再言语,只是对杨梦文说:“老孩子,早上剩的大饼子还有没有?去给爸拿一个来。”
杨母赶忙对老五杨代文说:“快去放桌子,不等你四哥了,吃饭!”
吃晚饭时,杨母自语道:“你大姑真是的,那些年你大姑在农村住时你爸没少给她们背米,一走就是好几十里地,还有你二姑……”既而对杨梦文说,“老孩子啊,以后争点气,咱家也不能总穷。”
杨老汉打断她道:“还说那些干啥?”
杨梦文听着母亲的话没有言语,但这件事已经深深埋进了他的心里。
从那以后,杨老汉的病更加重了。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杨母对杨梦文说:“老孩子,晚上精神点,你爸好像要不行了,到时候得帮妈给你爸穿衣服啊。”
晚上睡觉时,杨梦文就睡在了母亲身旁。夜半时分,母亲推了他一把,刚要睡着的他一咕噜就爬了起来。
母亲说:“快点帮妈一把。”
他看去,母亲正在吃力地给躺在那一动不动的父亲穿衣服。他意识到,父亲恐怕已经不行了。他帮母亲艰难地给父亲穿着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此时,四哥和五哥也已经起来了。听着母亲和四哥五哥悲痛的哭声,看着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的父亲,杨梦文呆呆地站在屋地中央,不哭,也不动。
母亲哭诉着:“老头子,你咋就这么走了呢?扔下我们娘几个可咋整啊?这还有好几个孩子没成家呢……”
这时,杨梦文的泪水已经顺脸淌了下来。他过去扶着母亲,哽咽着说:“妈,你别哭了,家里有我们呢……”
葬礼那天,亲戚们都来了。杨梦文的大姑二姑都来了,还有那在县畜牧局当干部的大姑父和当大队书记的二姑父。晚上,当人们聚在屋里吃饭的时候,大家谁也吃不下,都在为故去的杨老汉悲伤。二姑父在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往事,大姑和二姑却还在炕上擦着泪水。听着这位大队书记姑父在那说着什么“二哥没福”之类的话,杨梦文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再也忍不下去了,大声地说:“二姑父,你们还在这说啥呀?我爸知道自己的病,就趁着没大发去看看你们,可你们是怎么做的?我爸不能吃咸的菜却和别人一样吃你们家的宴席,这也没什么,人多不可能单做,但我爸本来是要在你家多呆些日子的,可你们也没留就让他大冬天坐在汽车外面回来了!还有,大姑大姑父,我爸特意在死前去看看你们,我们知道你们家住县城,我爸也知道我家穷,可我爸不是去你家借钱去了,他是想在有生之年再看看自己的兄弟姐妹!可我爸是空着肚子回来的!你们还哭啥哭啊……”此时,越说越激动的杨梦文再也止不住悲伤,泪水顺着脸颊淌。
这时,杨母听到了屋里的说话声,就走进屋来,但她并没有制止杨梦文,只是在一旁抹了一把泪水。而再看大姑二姑以及当官的姑父们,已是泣不成声。杨梦文觉得不解气,又接着说:“今天这话我妈不能说,我哥他们也不能说,但我要说,因为我不仅现在求不着你们,今后更求不着你们!我家不会总穷,早晚有你们求我那一天!”说完,他一边擦着泪水一边走出屋去。好解气呀!要在平时,母亲一定会制止他的,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