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飞快地侵占了她的全部,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睫毛和眼皮上挂满雾凇,强迫她垂下眼帘。
视野一片黑暗,只剩下冰冷的直觉。
最初的时候,还能隐约感觉到寒冰侵略身体的脚步,但是很快,连感觉也没有了。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沦为寒冷的一部分,感觉不到心跳,感觉不到血流,僵化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鼻翼呼进吐出的都是冰渣。
甚至,连识海内如太阳般永远旋转的金色小球也停止了流动,它被冰雪封住,表面结满霜花。
李玉暖的生命特征几乎完全停止,除了——识海的最深处,还残存着一点萤光般微弱的淡金色,即使被冰雪层层叠叠地封锁着,依旧顽强地跳跃,不愿熄灭。
凤凰火。
临出发时,凤凰点进她眉心的一粒火种。
但即使号称永不熄灭的凤凰火,在宿主的全身都被冰封的此刻,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意识越来越模糊,已经很难维持清醒了。
好冷,冷得思维都冻结,脑海里除了寒冷,什么都没有。
但是又有一股奇妙的暖意自灵魂的最黑暗处燃烧,那么的温暖、那么的吸引……金光闪闪,****着她……
不,绝对不能靠近!
那温暖是人在快要冻死的时候因为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寒冷的畏惧产生的幻觉!
清醒地感受到寒冷,虽然很痛苦,至少证明我还活着。若是贪恋虚假的温暖,走进了,就必死无疑!
可是……唯独这样的孤独……这样的寒冷……我不愿意面对……
眼帘闭合的瞬间,上下睫毛便被冰雪冻牢,她已经无法睁开眼,视野里只剩下黑暗。
嘴唇,更是彻底地被冰封了。
……谁……告诉我……告诉我……我……还能活……
徒劳地****着,冻僵的耳朵连风的呼啸都听不到,但她依旧竭尽全力地在心中大喊,拒绝承认被抛弃的事实。
黑暗,越来越浓重。
皮肤,渐渐有了灼热的幻觉。
果然,我要死了。
李玉暖痛苦地想着,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刻越要保持清醒拒绝幻觉,但是温暖虚幻诱人,冻得心肺透彻地她,根本无从抗拒。她唯一能做的抵抗,便是认真观察黑暗深处隐约浮现的金色流动,利用那些根本无规可循的流动,强迫保持清醒。
许是认真注视的缘故,光斑越来越清晰,它们从眼皮闭合后的黑色深处浮现,淡金的颜色,自在的攀爬于黑暗的视野里。它们的运动形式介于爬行和流动之间,在交错如血管的轨道里漫无边际的爬行着,带给将要冻死的她最后一份真实。
一定要保持清醒,一定要……等到救援!活下去!我还有必须活着去完成的事情!
哪怕……魂魄已经被鬼差拉到了忘川河那一边,也……也要游回来!
不甘的残念引动观想,她出神地看着眼前的流动,观想体内冰封的星屑和眼前的不知名光斑一样,虚弱却又锲而不舍地努力推开阻碍,缓慢的流动,从凝滞变为流畅,最终排山倒海,如火焰之剑荡平冰川!
因为境界有限,她的观想只调动了少许星屑,便已经精疲力竭。但当层层冰封中奄奄一息的凤凰火接收到她的观想时,萤火般的光芒骤然暴起,将封锁它的冰雪化为乌有。
哗啦啦——
冰封的大地裂开了。
轰轰轰——
无数野火如杂草般自大地深处腾出,将识海内的冰雪扫荡一空。
冰化为水,肆无忌惮地流淌着,所经之地,皆为泽国。
咔嚓——咔嚓——
包裹着太阳的冰层彻底碎裂,新生的太阳以数倍于前的灼热狂暴地燃烧着,大地一片汪洋,唯有红色的野草铺天盖地生长着,被水浸满了大半的它们甚至长得更加茂密了。
……
……
(“生死一线,本就是破镜的最好机会。”)
静静地看着李玉暖眉心从发青发紫的冰冷逐渐化为灼热的金红,刻薄的嘴角,流出一句叹息。
最初的时候,他帮助李玉暖,只是想为自己调制一具备用的身体。但是一路走来,心思却在不知不觉间变了。看着这个自卑、弱懦、除了倔强几乎一无是处的女孩,不哀求不谄媚,一次次地凭借毅力克服危机,一步步地赢得同伴的尊重……他竟忍不住地想知道,这样的她,能够走多远,鬼面的奇迹,能否复制。
尤为难得的是,虽然拥有难得的美貌,她却从未利用这份优势为自己谋取任何利益。
自尊、自爱,在这个女修大多选择攀附大能的时代,是何等的可贵。
或许只因为她比大部分人都更清醒,知道施舍得来的终归不属于自己,膝盖一旦弯曲,就再也不可能站直。
可惜……万事有利必有弊,何况她所信仰的那个人……
月华舔了舔嘴唇,尝到李夜吟的魂血时,他便已经看到那人心中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看过李玉暖的记忆,知道她对他的迷恋和美化,对他的思念已经成为她在修罗道上坚持不懈的全部支持。纯真而脆弱的坚持,终有一天会被彻底摧毁的信仰,当她所坚信的一切都被否定时,她将会堕天成魔,还是涅盘成凤!
不知为何,月华觉得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比得到一具完美的肉身,更让人迷恋。
或许,我只是寂寞得太久了,而她也确实和鬼面太过相似了。
都曾经是那么的弱小,却又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