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娘在小月子里头,大子诜哥儿养在东苑的时候,不比西山居里少。国儿如命,小小的孩童刚满一月,每日必由陶妈妈抱着,一早一晚,往上房去得勤快。倘若遇上外头刮风下雨,也无需陶妈妈抱诜哥儿出门,许氏已亲自乘了轿辇过来。看好了嫡孙,这才讲礼,顺带过问两句世子妃身子是否安好。
相比怀胎十月,七姑娘觉着自个儿在国公夫人跟前,又失了宠。国公府嫡长孙瓜熟蒂落,她也就剩下偶尔沾一沾诜哥儿的光。国公夫人忙着稀罕小孙孙,眼珠子尽黏在白白嫩嫩的胖娃娃身上。除了每日例行问话,“诜哥儿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旁的,老人家没暇搭理她。
一****冲那人撒娇,小指头勾勾他袖袍,眼梢瞄向东苑,呢喃道,“别家都是母凭子贵,怎地到了妾身这儿,反又受母亲冷落?”
那人大笑,略一俯身,抬臂将她揽在身前。捏捏她因着有孕,尚未消减下去的圆润脸颊,直白给她出主意,“别处受了冷落,房里补回来就是。”
怎么个补法?那人趁她出月子,身子大好,一“补”到底,没完没了。不像是补偿她,更像是补偿他自个儿多日来的恪守自律。
“用了药膳不曾?”正兀自羞恼念他,那人已踱步进屋,自个儿动手解了披风,剑眉轻挑,隐有监管之意。
她嘴角牵起来,拢一拢外袍,趿了鞋下地。一头迎上去,一头乖巧应是。
“午睡前用了的。怎的今日回得这般早?去了母亲那边请安了没有?”
他接过春英递来的热巾子,净了脸,又仔细擦过手。举手抬足,从容尔雅,无不令人赏心悦目。
“也就今日政事完得早。明后两日,王上欲召众人议事,多半会留在宫中用饭。阿瑗顾好自个儿,莫要久等。母亲那处,过会儿与你同去。”
“哦。”她闷闷答一声。听他说明个儿回不来陪她用饭,稍许失落。然则头等大事,还是眼风唰唰瞥向他右腿,一本正经叮嘱,“如此,将软枕带上。若是宫里议事太久,也免得您端坐久了,腰身酸胀。”
他在外,惯来是一半时候缓步慢行,一半时候靠推椅代步。尤其宫中,细节处,这人做得滴水不漏。正因如此,他之腿疾,怀王也就格外宽宏。
两人挨坐着,她伺候他用了一筷子刚送来还热腾腾的蒸糕。他本不嗜甜,她睁着秋水潋滟的眸子,俏生生递到嘴边。他稍顿,终是张嘴。
“特意吩咐了冬藤制的时候,少加饴糖。”他的口味,她岂会不知。
他面上不动声色,嘴里自顾吞咽,却捉了她拿筷子的小手。撤去竹筷,将她五指平摊,放在手心。
赏完片刻,神态专注慵懒。
“大子指尖似你。指甲饱满圆融,粉嫩可爱。月牙如弓,可见肝胆上好。”
他以这般严肃之姿,吐出这样一句话来。她一怔,哪里听不出他话里隐隐的温存。这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从来都特别。她心间一颤,睫毛扑闪两下,难为情的,偷偷往外抽手。
自得了小儿,他在府上,并未如她想象般,对诜哥儿显出过分的溺爱与偏宠。若非她有一回半夜里醒来,被春雷吓醒,绝不会知晓,他独自起身,披着外袍到旁屋,只为看一眼小儿睡得是否安稳。
其实旁屋里,几时会少了婢子仆妇?且诜哥儿生来是个好性情的,似睡不饱足,鲜少哭闹。吃够了奶水,小家伙闷头便睡,雷打不动。
那一刻她见他如此,撑起身来偷觑半晌。竖起耳朵窥听他渐近的脚步声,赶在他折返之前,悄然躺回去,假作不知。
心里满满的,温暖而甜蜜。眼角有些湿润,感动于他深沉而内敛的慈爱,不张扬,却真实动人。
恰如今日,一句话简简单单,三言两语。以小看大,便知他对诜哥儿的用心。眉眼手脚,他都细细看过。
这时候,家中丈夫肯放下身段,抱孩童的都少。至少在她记忆当中,姜大人虽疼爱她,也仅限于慈爱相对,平日里不少她吃穿,比旁的姐妹,更多两句夸奖。
如他这般,百忙之中,也会抽空回来,耐着性子,拥她立在一旁观摩陶妈妈给诜哥儿洗澡换衣裳,已是难得。
他少年得志,位高权重,早习惯当人前肃穆威仪。可当诜哥儿在浴桶里淘气起来,小胳膊小腿儿,扑哧扑哧蹬着水花,他也会伸手过去,将一指放在诜哥儿手心,由他牢牢握住。这时候小家伙会格外听话,仿佛能分辨出他的气息,乖乖停下来,不哭不闹,扭头看他。
父子两人,一个深沉少话,一个浑不知事。画面却格外温馨。
她看着看着,自个儿都未察觉,已是半倚在他臂弯,唇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吃了茶,小坐半晌,他牵她往东苑上房而去。小家伙早在她午睡那会儿,已被抱到许氏屋里。这会儿过去,一家子用过晚饭,正好接诜哥儿回来。
春英跟在姑娘身后,听自家世子妃低声问道,“小儿已足月。这名字是百日起,还是周岁再定下?”
世子爷回说,“何需等到百日。回头将挑好的字送过去,父亲看过,便能入宗谱,宣昭众人。”
春英大喜。大周朝小儿取名,起得越早,代表在家中越得宗族器重。听世子爷这意思,分明对小世子喜极。
泰隆郡太太那厢若然知晓此事,怕是又要替姑娘欢喜得抹眼泪珠子。没看宫里姜婕妤为王上诞下小公子,也不过满满当当,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