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用了鲜鱼河虾烹的肉羹,春英到前头帮绿芙刷碗。七姑娘抬了杌凳,挑了树荫密集的开阔地乘凉。头顶是黄绿相间的黄葛树叶儿,风一起,簌簌摇曳,树影也跟着晃动起来。她躲在底下,捧着凉茶,专注望着斜坡下被栅栏围住,困在里头乱转的雏鸭。
栅栏拣了树枝做成。周大人手脚利落,几下捣弄便算成了事。
她有些纳闷儿,这雏鸭竟跟她想的不同。
个儿头只巴掌大小,该是离巢不久。背部灰褐色,头顶有着十分漂亮的翠羽,只脖子和下腹生出些月白的绒毛。跟她在世子跟前振振有词,说的全然不同。
想起周大人那会儿拾起芦杆,一路板着个脸,沿着河岸驱赶鸭群那一幕,七姑娘不觉暗自好笑。她记得前世有个词儿叫“鸭头”,很有内涵。这人面相标致,尤其一双桃花眼妖艳夺目,倒是与那层意思对得上号。
正私下里偷乐,却听身后有女子婉转质问,“你是何人?怎地拦在此地,不让人同行?”
声气儿很陌生,她扭头看去,却见五六鲜衣亮色的少女,大都佩了金钗玉环,身后还带着体面的婢子。
几人面带迟疑,不敢硬闯,又不舍得离去。许是被此处风光引来,近处看了更是满意,便与对面人僵持起来。
七姑娘瞥见周大人手上握着的芦杆,本就没散去的笑意越发肆意起来。不觉便轻笑出声,惹来身旁人不满蹙眉。
“很好笑?”顾衍单手执杆,临水而渔,恼她惊走快要咬饵的跳鲢。
七姑娘不妨他竟会迁怒,连连摆手,捂了小嘴儿,表了决心再不会如此。只是眼底流转着笑意,一张小脸光采照人。他眼梢挂着她明媚笑颜,眼底温和不为人知。
七姑娘如何也想不到,世子垂钓,竟是虚张声势,唬人得很。打从挥杆起,他便一脸凝肃,架势十足。只是到了如今,他脚下半浸在河里的竹篓,除了一汪清水,再无旁物。
因着之前总被他治得翻不了身,她险些以为这人是无所不能。如今靠着亲手钓上来一尾鱼苗,竟能堂堂正正扳回一城,七姑娘心下欢喜,好看的眉眼弯成了月牙。
那厢被拦下的几位姑娘,虽也震惊面前人样貌柔美,却也惧怕他不近人情,浑身透着股凛冽寒意。
此刻听岸边有人说话,循声张望,便见一年岁极轻的姑娘,正捂嘴儿偷笑。她身旁男子背对众人,长身玉立,仪态雅致。
“呀,石姐姐快看,是野鸭!好多雏鸭,挤在一处数不清数。”
被唤作石姐姐,身段高挑,容色妍丽的女子偏头一看,脸上立时露出了喜色。
“那位郎君,可否唤了你这仆从退下,匀几只雏鸭与我等耍玩?五十钱一只,你看这买卖可做得?”
有了领头的,余下几人跟着好言央求。
七姑娘止住笑意,回头将她几人好生打量。无意间对上一人冷然的目光,却是一微仰着下颚,站在最右手边的姑娘。她怀里抱着卷蓝皮书册,一身襦裙素雅华贵。
察觉她看来,那人冷冷转过头,独自带着婢女到一旁盘膝坐下。背靠着树干,避在树荫底下,摊开书卷搁在膝头,自顾翻书纳凉。也不管同来之人,从始至终都像局外人一般。
“殷宓,你若是不喜与我等往来,直言推脱便是,谁也不会勉强你出门。如今这副疏冷样子,做给谁看?凭白叫外人看了笑话。”
最初说话那女子跑过去拽她胳膊,欲要强拉她起身,像是觉得被扫了颜面。
“撒手。”名唤殷宓的女子竖起书册挡在跟前,深蹙起眉头,语气微恼。“不过是同路,我对那畜生毫无兴致。自看我的书,与你何干?再者说,如何就被人看了笑话?一派胡言。”说罢拍拍书页,真就沉迷进去,任何人唤她也再不搭理。
姑娘们闹了别扭,各自身后随侍的婢子,尴尬着不知所措。
“罢了,随她去就是。”石姑娘招手唤回气蹬蹬,鼓着腮帮子的同伴。牵起她手温言劝慰,哄得人笑了,这才对树下那人冷声道。
“殷宓妹妹,今儿个到小潺涧荡舟游玩,本是看在你那表兄情面上,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既是你自个儿不情愿,我等也不好强人所难。只是你万不可独自一人,待会儿回去,还是一块儿做伴的好。”
树下那人头也没抬,轻翻过书页,右手一扬,遥指向河岸。
“我与那二人一道回去,不劳你忧心。”
正正被人伸手指着,七姑娘除了起初震惊,反应倒快。搭手掩在唇边,对兀自垂钓,心无旁骛那人,贼呼呼窃窃私语,“世子,您的旧识?”
那人微眯起眼眸,斜睨她一眼。“莫要出声。”
得,这位今儿要钓不上鱼,看这样子,是要赖上她了?七姑娘偃旗息鼓,只得老实下来。
远远见他两人自顾说话,竟是不肯回身搭理,几位姑娘也是娇养惯了的,渐渐便没了耐性。
“那位郎君,观你气度,该是世家中人。石姐姐问了话,依照礼数,总得有个回应才是。”
七姑娘心头一跳,真被她遇上个胆儿肥的。这人正不如意呢,偏偏就往他枪口上撞。
果然,便听世子从善如流,那姑娘讨要的回应来得极快。
“聒噪。打发远些。”
片刻过后,七姑娘傻眼看着周大人领了差事,芦杆啪一声抽在地上,跟个罗刹似的,面沉如水,目光在几人身上徐徐掠过。
姑娘家平日养在深闺,何时被